親眼看著銀票收進匣中,老大夫心里那塊石頭總算落了地,嘆了口氣道:“傷得太重了,老朽實在無能為力。”
“人的身體啊,就像一棟遮風擋雨的屋子。若是哪里有些小破損,修修補補,還能繼續住人。人的器官,就像是屋里的擺件兒,若是壞得徹底了,就只能扔了,換一個新的。”
“你這只眼睛的情況,便是如此。”
“傳統的湯藥、針灸或外敷,恐怕都已難見成效。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古籍中記載的換眼之術,或可讓你的這只眼睛重見光明。”
“只是老夫醫術有限,于此癥實乃力有未逮,恐難勝任。為免耽誤,您還是另尋杏林圣手為妥。”
雖說永寧侯心中早有預料,但聽聞此,還是忍不住有些失望。
“大夫,你可熟知古籍中有關換眼之術的記載?”
永寧侯邊問,不動聲色地又順勢推過去一張銀票。
老大夫謙虛道:“略知一二,略知一二。”
“那么,若要施行換眼之術,是隨便尋一人即可,還是須得血脈相連的至親心甘情愿獻出眼睛,才更為穩妥?”永寧侯直截了當地問道。
老大夫不由感慨,他那套“望聞問切”的本事,終究還是派上了用場。
只不過這一次,他要診治的不是病癥,而是發問之人內心真正的渴望。
很明顯,這個藏頭露尾、舉止奇特的病患,在說到后半句話時,神情語氣陡然變得熱切起來,與先前判若兩人。
“醫典中雖未明確記載以血親之目施行換眼之術會更穩妥,但道家典籍中卻有這樣的敘述……”
“心生于物,死于物,其機在目。”
“眼睛,乃是溝通內外、煉精化氣,乃至窺見大道的關鍵竅門。”
“其意義非凡,自不待。”
“血脈相連的親人,其目或許與己身更為契合。”
“然,這只是老朽的薄見,無甚用處。”
老大夫說的謹慎,永寧侯卻是深信不疑。
本質上,永寧侯就從不想讓他自己冒半點兒風險。
即便是捕風捉影的傳聞,即便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寧信其有,絕不放過。
“這張銀票也是你的了,管好你和你學徒的嘴舌,以免禍從口出,引火上身。”永寧侯沉了聲,威脅道。
老大夫:這銀票,不僅燙手,還燙命。
“老朽并沒有給出什么好的治療法子,實在受之有愧。”
“方才聞到您身上有金瘡藥的氣味,想必是身上帶傷。若您不介意,容老朽為您診一診脈,也好讓我收下這銀票時心安一些。”
想著帷帽遮得嚴實,無人認得出來,永寧侯便坦然微一頷首,伸出了手腕。
老大夫的手指輕輕搭在永寧侯的腕間,凝神細察脈象,心中卻驚疑不定,眉頭不自覺地連連跳動。
這脈象……
似是中毒之癥?
卻又不像是中毒。
古怪的緊。
而且……
腎精虧虛,命門火衰,是絕嗣之兆。
“如何?”永寧侯追問道。
老大夫抿了抿唇,神色間透出幾分遲疑,斟酌片刻后方試探著問道:“看您氣度不凡,威嚴天成,想來家中兒女應當也繼承了您的風采,各有千秋。”
若不乏兒女,這把年紀能不能再生也無關緊要了。
無關緊要,在知曉真相后,便不會動怒。
永寧侯打腫臉充胖子,炫耀道:“那是自然,我膝下四子兩女,府里人丁興旺,好不熱鬧!”
他不說,誰又知道那些兒女都快死絕了!
話音剛落,他猛然警覺,狐疑地盯過來:“你診脈就好好診脈,打聽我家中兒女做什么?”
“難不成……是動了什么敲詐勒索的歪念頭?”
老大夫緩緩收回手,神色凝重,沉吟片刻后方才開口:“老朽方才診脈,覺察到您體內似有絕嗣之象。依脈象推斷,十有八九是曾中過烈性的絕嗣藥物。不過,既然貴府人丁興旺,此事倒也不算緊要。”
永寧侯:???
這一刻,永寧侯覺得天塌了。
“你在胡亂語什么!”
明明,府醫說他只是脈象弦急而數,肝陽上亢。
除此之外,很是康健。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