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平侯府老夫人身邊的一等丫鬟,光天化日之下偽裝作求告無門的苦主,當街行刺奉天子之命查案的大理寺少卿。
據傳,大理寺少卿已將沈三姑娘暴斃一事的真相查得水落石出,只待寫成奏疏,便要在朝會之上面呈天子,恭請圣裁。
幸賴,護衛反應機敏,大理寺少卿僅左臂受傷。
天子聞奏,震怒不已。
即刻遣御用太醫親赴診治,待確認大理寺少卿身體并無大礙后,便召其入宮面圣。天子詳細垂詢遇刺一事,并命其將沈三姑娘之死的始末緣由,一一奏明。
而后,禁軍大統領親率禁軍,將慶平侯府圍了個水泄不通。
慶平侯府老夫人在老太爺過世后,身體便一直欠佳。此番驟然遭遇變故,當場昏厥,不省人事。
醒來后已出現口眼歪斜之狀,顯是中風之兆。
不及休養,又與慶平侯、慶平侯世子一并被捉拿下獄。
然,重重圍困侯府的禁軍,并無撤走之意。
裴桑枝將這一消息告知永寧侯時,永寧侯僅剩的那只眼睛,瞪的又圓又大,寫滿了駭然與不可置信。
慶平侯府敗落了?
慶平侯府敗落了!
那可是在先帝朝平定叛亂時立下大功,又在本朝出了一位圣寵不衰的楊淑妃的慶平侯府啊。
以往在朝堂之上,他還得賠著笑臉、處處捧著慶平侯。
而今,他雖然被削去了官職、死了兩個兒子、還瞎了一只眼,但至少沒有鋃鐺入獄,也沒有被宴大統領親率禁軍圍侯府。
這已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這個念頭閃過,仿佛一道光,照得他心中那堵了多日的濁氣驟然貫通。
原來,比慘真的能讓人心情愉悅。
當然,前提是,他不是那個最慘的。
永寧侯嘖嘖兩聲,一拍大腿,拿出那副萬事皆在預料之中的傲慢腔調:“要我說,楊老夫人真是老糊涂了!豬油蒙心吶,居然用當街行刺這種蠢招?”
“不過話說回來,此舉雖確實愚蠢,也太過冒險,但倘若萬一僥幸得手……”
裴桑枝神情怪異地覷了眼頗有種指點江山意味的永寧侯。
雪停了,天晴了,永寧侯又覺得他自己行了。
“如何?”
“難道真以為,刺殺一位手持誅佞劍、正在查案的朝廷命官,就能一勞永逸地解決所有麻煩?”
“父親,您只是瞎了一只眼,并非被掏空了腦子,怎會說出如此可笑的話?”
“況且……”說到此,裴桑枝話音微頓,輕抿雙唇,幽幽道:“易地而處,若父親真要除去一個心腹大患,又怎會派遣終日隨侍在側、負責迎來送往的親信,于大庭廣眾之下行事,生怕旁人不知嗎?”
“這不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永寧侯偷偷剜了裴桑枝一眼,低聲咕噥道:“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然而,當裴桑枝的目光掃過來時,他又趕忙轉了口風,賠笑道:“興許是楊老夫人老糊涂了。”
時至今日,他是真的怵死裴桑枝了。
裴桑枝唇角一勾,漾起一抹極盡嘲弄的冷笑:“看來,父親淪落至今日這般田地,當真……一點也不冤枉。”
永寧侯話到嘴邊,幾乎要脫口反詰。
但,眼眶處傳來的陣陣疼痛,讓他瞬間清醒,將已到喉頭的話又生生咽了回去,只余嘴角難以抑制地抽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