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帝錯愕:“寧華?”
榮妄點頭稱是,隨即毫不隱瞞,將楊二郎身上發生之事一五一十稟明了元和帝。
元和帝沉思片刻,將種種線索一一理清,仍覺難以置信,緩緩道:“恒王與楊淑妃、慶平侯府結盟一事,朕早已查明,也曾于朝堂之上敲打過慶平侯。朕一直懷疑,寧華是否知曉此事,若知曉,又究竟參與了多少……”
“今日聽你此,莫非寧華才是幕后主使?”
榮妄抿抿唇,斟酌了下辭:“倒也不能斷六殿下是幕后主使,說的更準確些,六殿下有借刀殺人之意,亦有與那柄刀一較高下之心。”
榮妄的弦外之音并不算隱晦,元和帝一聽即明,幾乎脫口而出:“寧華……”
“寧華她有入主東宮的野心?”
榮妄沒有遮遮掩掩,而是順著話鋒自然道:“若非如此,實在難以解釋她為何隱于幕后,攪動風云,坐收漁翁之利。”
“表叔父,大乾已先后有永昭皇帝與姑祖母兩位女帝臨朝。”
“即便姑祖母的皇帝冊文是在她駕崩之后,由先皇力排眾議、冒天下之大不韙敬告天地所追尊,但不可否認,她生前連續十余年獨攬朝綱,雖居皇后之位,卻早已行天子之實。”
“故而,六公主殿下有此鴻鵠之志,也不足為奇。”
元和帝怔愣了片刻,心頭一陣恍惚。
昔日,他竭力撮合明熙與寧華,原是想讓明熙遠離朝堂奪嫡的兇險,護其周全,也為延續榮國公府的顯赫榮華……
卻未曾想到,竟險些親手將明熙推入虎口。
他并非出于重男輕女的俗見,亦非覺得女子德行有虧或能力不濟,不足以匹配此位。
有母后的先例在前,他比誰都更清楚:女子在治國理政上的才能,從不遜于男子。她們所缺的,從來不是智慧與胸襟,而只是一個機會。
一個能夠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的機會,一個走出深閨、立于朝堂、施展抱負的機會。
所以,他即位之初便力排眾議,將女官署保留了下來。
女官署猶在,就仿佛一點薪火未曾熄滅。只要火種尚存,希望就在。
然……
勛貴、官宦、世家、乃至天底下絕大多數的讀書人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容得下這縷星星之火。
卻,絕不會再允許大乾出現女子臨朝攝政一事。
否則,他們心有不甘、意不能平,自然便會紛紛投向諸位皇子麾下。
有人心附庸,紛亂便會此起彼伏。
說他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都是抬舉了他們的心胸。這歸根結底,是不想也不愿讓女子分食權勢名利這杯羹,更是無法忍受竟要匍匐于女子腳下的屈辱。
就算他是帝王,一人之力也扭轉不了這種風氣。
螳臂當車罷了!
想想母后攝政的那些年,朝堂上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多少不知內情的文人執筆寫怨,字字誅心;天下百姓屢被煽動,揭竿而起,就可見一斑。
明明是母后未雨綢繆、深謀遠慮,才讓大乾熬過了天災。
可即便如此,仍有不少百姓不明就里,將一切罪責歸咎于母后身上。
他們指責母后“牝雞司晨”,說是女子干政導致陰陽失和,才招來上天降罪。
“明熙……”元和帝深深吸進一口氣,聲音里浸著難以掩飾的倦意,“你應當明白,大乾……絕不可能再有女帝了。”
他頓了頓,復又開口,字字沉緩:“至少在這太平盛世……絕無可能。”
知斷無可能,他便不會恣意縱容、姑息公主們的野心,以免養癰遺患。
否則,百害而無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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