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五品小官之女,本無緣永寧侯府主母之位。可他就是頂著滿城風雨,硬是給了莊氏一個名分。
然而歲月流逝,那些曾經的美好,如同褪色的壁畫,漸漸斑駁模糊;又似被清水反復漂洗的佳肴,失了滋味。
記不清了。
亦或……
根本不愿記起。
可此刻,莊氏這般溫軟語的提起,仍在他心頭激起一陣微瀾。
罷了,莊氏雖非他結發之妻,卻是相伴最久、相知最深之人。
二十余載春秋,唯有她最懂他眉間心事,最知他胸中塊壘,事事皆為他思慮周全,處處替他著想。
也是難得。
思及此,永寧侯神色稍霽,語氣也緩和了幾分:“原是這般緣故,倒是本侯錯怪你了。”
“你且繼續說。”
莊氏松了一口氣:“哪有錯怪不錯怪,妾身甘之如飴。”
男人啊,說難糊弄,也難糊弄。
說好糊弄,卻也好糊弄。
不過是在他皺眉時裝作惶惶不安,在他得意時投以仰慕的目光。既要將他捧得高高在上,又得不著痕跡地撫平他那顆既自負又脆弱的心。
奉若神明,盛滿情意。
“那妾身便斗膽繼續了。”
“這最新的話本子末頁,倒是留了個耐人尋味的選擇。”
“說的是,若仇人在前,究竟是手起刀落圖個痛快淋漓,還是慢慢折磨教他生不如死,更解心頭之恨呢?”
永寧侯眼角微微抽搐,眼底掠過難以理解的困惑。他實在想不通莊氏為何偏要在此刻提起這般不合時宜的話題。
即便她當真存了將裴桑枝除之而后快的心思,這般急躁行事也未免太過失策。
更令他不解的是,如今閨閣女子看的話本子里,怎盡是些喊打喊殺的粗鄙橋段?他分明記得從前那些小姐們傳閱的話本,寫的都是花前月下的旖旎情事,或是才子佳人的纏綿悱惻。
何時起,這些姑娘們竟愛看起刀光劍影來了?
難怪,這世道,連女兒家的心思都變得這般殺氣騰騰了。
四方書局售賣話本子,也不知精心挑選一二。
女兒家,貴在貞靜柔順。
就在永寧侯暗自腹誹之際,莊氏的目光已然落在裴桑枝身上,溫聲問道:“桑枝以為,這兩個選擇,哪個更合你的心意?”
裴桑枝輕笑。
誰說這莊氏不上道呢,分明就是太上道了。
她不過輕描淡寫地提了一句,建議永寧侯為穩妥起見,還是盡早請大夫來看看。誰知莊氏就如驚弓之鳥,迫不及待地追問她,究竟是想慢慢折磨裴春草,還是要讓裴春草嘗那“打斷骨頭連著筋”的死法兒。
“既是母親問我了,我便說說自己的想法。”
“若是那不可饒恕的生死大仇,我自然盼著那仇人將我受過的苦楚,一分不少地嘗個遍。若她命硬熬過來了,那是天意讓她茍活;若熬不過來......也不過是天道輪回,報應不爽罷了。”
“手起刀落,豈不是便宜了她。”
“這是我一人之見,母親不必當真。”
“不過,我奉勸母親還是謹慎行、多積陰德為好。若非我在千鈞一發之際救下那些險些被母親逼死的清白姑娘,此刻怕是也要送母親上路了。”
“畢竟,讓素不相識的新婦伺候二哥三哥,怎比得上母親您...…駕輕就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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