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成景淮將信將疑,卻又忍不住相信。
他心知肚明,一直以來,桑枝對他都算不得熱絡,他的存在也是可有可無。
他不止一次,自欺欺人為桑枝開脫,桑枝只是太忙碌了,也太艱辛了,所以他們之間才會不冷不熱,不溫不火。
原來,桑枝對他真的無甚情意啊。
“以桑枝的韌性與才智,終于掙脫了那如螞蝗般吸血的一家人。如今既得了銀錢,又有了新的戶籍路引,從此便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了。”
“這……”
“這是件好事。”
“這是件好事啊。”
成景淮喃喃低語,嘴角硬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還凄清的笑容。
于桑枝而,是好事。
可,于他而,到底遺憾,到底不甘。
沒有人想被隨隨便便地放棄。
所有人都想被堅定不移地選擇。
甚至,很多時候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更能感天動地。
百兩銀子。
一張戶籍。
一份路引。
便完完全全覆蓋了他的心意。
成三爺眼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眸子里閃過一絲難以喻的古怪,緩緩抬起眼皮,用探究的目光將成景淮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那眼神活像是在看一個青天白日現身的鬼魅。
這反應,屬實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原以為,景淮聽聞此事,定會怒發沖冠,痛斥那村姑薄情寡義、見利忘義。
誰知,竟會說這是好事?
“好事?”成三爺反問。
成景淮別過頭去,避開視線,只低低應了。
片刻,卻忽地輕笑一聲,眼底浮起幾分晦暗難明的情緒:“我救她出苦海也罷,護她周全也好,終究比不得讓她自個兒掙出命來,涅槃新生,來得穩妥,來得徹底。”
成三爺抿抿唇,神色更復雜古怪了。
他的兒子,對那農女情根深種到如此地步嗎?
不可思議。
但,越是如此,他越是不悔自己的所作所為。
“父親,您能保證自己說的句句屬實嗎?”成景淮最后求證道。
成三爺眉頭一蹙,面上故作被冒犯被質疑的不悅,眸色陡然轉冷:“字字屬實,絕無半句虛。”
“如此,可夠叫你安心了?”
成景淮定定地看了成三爺幾眼,輕吐出一口濁氣:“既如此,兒子便再信父親一次。”
成三爺心安理得:“你我父子,本就該如此,外人終究是外人。”
“現在,你可否將上京之事詳述與為父知曉?”
他在這七品知縣的位置上,已做得意興闌珊。
奈何嫡兄處處掣肘、時時壓制,若無老太爺周旋,只怕他此生都難有調任回京的機緣。
倘若老太爺垂青于景淮,他父憑子貴,說不定就能得償多年夙愿了。
成景淮略作沉吟,斟酌辭,將永寧侯府真假千金的曲折糾葛,連同兩府婚約或將易主的微妙情狀,平淡無波地講述出來。
“你回絕了?”成三爺瞳孔驟縮,難以置信地瞪圓了雙眼,“為了個鄉野丫頭,你連這潑天的富貴都不要了?”
瘋了!
真是瘋了!
“你可知曉,你迎娶永寧侯府千金意味著什么?”
“你可知曉,這一句輕率的推拒,葬送了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大機緣?”
成三爺脫口而出,問出了與成老太爺一般無二的問題。
那可是老太爺的允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