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反應,依舊沉沉而眠,小喬生怕吵醒了他,不敢發出聲音。
他其實真的是個很好看的男子。漆黑劍眉,濃長睫毛,高挺鼻梁,平日因為慣做肅穆表情,所以兩邊唇角總是微微抿著,看起來帶了一絲禁欲的氣質她便如此握著他手,伴坐在旁,默默地看著他,看了好些時候,忽然感到他的手掌心似乎比剛開始握著時燙了些,人卻還是沒有醒,擔心他是不是情況不好,想去喚軍醫來,才動了一動,發現他的眼睫微微抖了下,似是快要醒來了,忙又坐了下去,俯身靠過去,在他耳畔低低地喚了一聲“夫君”。
魏劭的眼皮隨了她的呼喚,跟著動了動,終于慢慢地睜開眼睛,對上了小喬的視線。
“夫君,是我!”
他半晌都沒反應,就這么瞧著自己,小喬愈發擔心了起來。
“你怎樣了?可是人不舒服?”
“你怎來了這里?”
他總算出了聲,但目光看起來還是有些飄,方才凝視了她這么久,此刻才認了出來似的,低聲地問。
并且,或許是身體虛弱的緣故,他的聲音,聽起來也甚是低啞無力。
到底是受了怎樣的折磨,才會令他虛弱到了如此的地步。要知道,她所認識的魏劭,可是一個生龍活虎精力充沛到仿佛永遠用不完的人。但看他此刻的模樣,便是自己拿把刀,恐怕也能傷到他了。
小喬心里忽然感到有些堵。
除去他的壞脾氣和對自己家人的那種無法釋懷的敵意,小喬心里也知,就對自己單單這么一個人來說,他也算不上有多對不住她。
有時候,甚至是極好的。
她的耳畔仿佛又響起了那回他遠征上黨送他離開之時徐夫人曾說過的話。他多次受傷,又熬了過來。
照她前世所知,他最后是要登基稱帝的,那么如今再怎么危險,也是能化險為夷。所以當時,她也沒怎么真正往心里去。何況,看他平日在自己面前仿佛隨時準備上房揭瓦的那一副拽樣,也實在叫她難以把他和身置險境的情況聯系在一起。
直到片刻之前,來到這里,真的親眼看到他如此萎靡乏力的樣子,她才第一次覺得,他也是個普通的人,會受很重的傷的人。
小喬壓下心里隨之涌出的憐惜之情,將他的手握得更緊了,用溫柔的語調說道“我到了晉陽,你不在,說來了這里。軍營重地,我一女子,不便擅闖,故一直不曾到來。前日收到公孫先生的信,我才知你竟然中了毒箭受傷。公孫先生信里說,你身邊少了個照料起居的人,我在晉陽待著也是無事,想著情況特殊,便來了。方到來沒片刻,是兵長帶我入的營,也在帳外通報過,沒見你回應,我便自己進來了。"
“我吵醒了你吧?”
她解釋的時候,魏劭就那么凝視著她,最后慢慢地搖了搖頭,顯得愈發虛弱不堪。
小喬急道“你感覺如何了?”說著,她的另只手伸了過去,在他額頭探了一探。
她袖口的衣料輕柔地拂過魏劭的鼻梁和面龐,柔軟的手心也輕輕地貼壓在了他的額上。
魏劭的心跳倏然加快,在她手腕之下,閉了閉眼睛。
“果然還有些燙!”
他額頭的皮膚微微發熱。她收回手,貼了貼自己的額頭,一作對比,心懸起來了。
公孫羊在信里明明說他無大礙了。
但他卻還發著燒?
就算是低燒,也說明他還沒有徹底脫離危險。
小喬站了起來“你人還燒著!軍醫在哪里,是怎么說的?”
魏劭反手一把抓回她的手,將她拽到了身邊“我已經好多了。真的無大礙了。再養個幾天就好,你莫過于擔心。”
小喬聽他說話聲終于恢復了力氣,目光也不似剛開始睜開時候那么渙散了,再摸了摸他的額頭,覺得仿佛確實又沒剛才那么熱了,遲疑了下,依然無法徹底放心。
“你若是不舒服,一定要及早說。”
魏劭兩只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她,點頭“我知道。”@難得見到他如此乖巧的樣子,小喬朝他一笑,笑容愈發甜美“我來得匆忙,也沒收拾什么帶過來。你這會兒也不能亂吃補品。春娘從家里出來時候,收了些頂好的荔枝果脯在身邊。我便帶了些來。你肚子餓不餓?我去給你煮一碗甜湯。”
魏劭抓著她手不放“我不餓。”
“那就明天煮給你吃。”
“好。”
兩人便一個躺著,一個坐著,她的的手被他握著,相互對望,沉默了下來。
如今入春三月了,近四月,天氣漸漸地暖了起來。小喬的手被他握了片刻,便感到他的手心里汗津津的,于是湊過去,鼻子聞了聞他的衣襟“你幾天沒擦身了?可要我幫你擦了換身衣服?睡下去也舒服點。”
魏劭行軍打仗,若是不便,十天半月不洗澡也是家常便飯。但這里的軍營靠著西河駐扎,取水方便,魏劭也不是不能動,昨晚自己已經沐浴過了。
但她此刻卻柔情似水,主動說要幫他擦身,簡直是飛來艷福,豈有拒絕的道理?
“好。”他道,“我躺了好些天,多日沒洗了,自己聞著都臭了。"
小喬可愛地皺了皺鼻,表示對他的嫌棄。隨即脫開他的手,起身到帳外,喚人打水過來。
魏劭唇角偷偷翹了翹,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跟著她動。她走哪,他看到哪兒。
賈傯方才將她隨身箱籠從馬車里抬了進來,已經擱在帳外。此刻隨送來的水,一道抬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