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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 月夜

      魏劭身上披了件白色單衣,襟口略敞,右衽松垮掩至腰間,也沒系帶,飄飄灑灑地從浴房里出來。

      西屋這邊從前就服侍他沐浴之事的幾個仆婦手腳麻利地收拾完,躬身退出去。春娘望了小喬一眼,跟著也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房里剩下了他兩個人。

      他那些東西,剛才都已歸置回了原位。其中有個尺長的扁平紅木匣,以暗鎖扣住,原本擱在置物架的最上一層,這會兒也照原樣擺了回去。

      魏劭原本上了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翻身下榻,徑直走到那個靠墻的置物架前,拿下匣子,背對著小喬,仿佛撥弄了下暗鎖,忽然回頭問“這匣子,你可打開過?”

      小喬立刻搖頭“未曾。這房里所有你的一應器具,我半點也不曾碰,下人起先收拾時,也只照我吩咐,將東西暫時擱在了一起。怎敢擅自開啟?”

      魏劭將蓋子蓋上放回原位,轉身道“往后我的東西,不要隨意動。”聲音冷冷的。

      小喬點頭“不消你說,我也知道的。今日確實是我一時疏忽了。往后不會再動。”

      魏劭不置可否的樣子,走回到床邊,躺了下去。

      小喬還站在床前,見他上了床閉上眼睛仿佛預備睡覺了,心里不禁有點犯難。

      魏劭一回到魏家,居然就一反常態地和自己同居一室了,實在令她意外。她自然不會認為是他突然大發慈悲地要顧及自己的顏面了,更不可能是對自己動什么心思。雖然原因有點叫她費解,但她猜測,應該是和傍晚時與他母親朱夫人的會面有關。

      這些可以日后慢慢研究,問題是此刻。

      此刻她該睡哪?

      她揣測,這男人應該不愿意自己和他同床的。

      就她自己來說,兩人同床,即便什么也不干,心里其實多少也是帶了點別扭的.

      “還站著干什么?”

      魏劭忽然說道。

      小喬一怔。看了他一眼。

      他雙目依舊闔著。

      他這意思,已經非常明顯了。

      小喬爬上了床。輕手輕腳地。她慢慢躺了下去,小心盡量不去碰到他。

      他沒再說說了,眼睛一直閉著,仿佛睡了過去。

      片刻之后,小喬原本有點繃的身體,慢慢地也開始放松。就在這時,魏劭倏地睜開了眼睛,一個翻身下床,一把抓起擱在案上的他的一柄長劍,朝著門的方向就快步走去。

      小喬略微吃驚,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一邊胳膊撐著肩膀半坐了起來,還沒回神兒,見他一把拽開了門,劍已出鞘,劍尖正對著門外那個俯在門縫邊全力偷聽著的仆婦。

      這仆婦姓王,侍女喚她王媼,正是負責伺候西屋這邊沐湯之事的那個管事。

      王媼一邊耳朵使勁湊在門上,聽的正費力,忽然覺察情況仿佛不對,正要溜走,不想門突然開了,眼前一晃,唰的一下,雪亮劍尖就指到了自己鼻尖,抬眼見一個人影籠罩下來,魏劭現身在了門內,衣襟半開,兩道目光卻陰沉無比地盯著自己,打了個哆嗦,兩腿一軟,噗通便跪了下去,不住磕頭地求饒。

      “男君饒命!男君饒命!婢也是無奈夫人下令,婢不敢不從”

      魏劭瞇了瞇眼,往側旁讓了一讓。

      “睜大狗眼,看個清楚沒?”

      王媼哪里還敢看,只不住地磕頭哀求。

      “叫你看,你就看!”

      王媼戰戰兢兢,終于勉強抬起頭,飛快朝里瞥了一眼。

      房里燈影昏昏,螺屏暖翠,隔著垂幔數重,隱隱可見床上半坐著的一個朦朧身影,小喬長發垂腰,身影倩倩,情狀極其香旎誘人。

      王媼不敢再看了,閉上了眼睛。

      “可看清了?”

      耳邊響起魏劭陰森森的聲音。

      “看看清了”

      魏劭驀地揮劍,在王媼驚天動地的慘叫聲中,一側門框被劈斷。

      王媼本以為劍是劈向自己的,一屁股坐到地上,最后發現自己沒事,慢慢睜開眼睛,人已經抖的成了個篩子。

      “滾。”?魏劭收了劍,嘴里蹦出一個字。

      王媼如逢大赦,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跑了。

      魏劭“砰”的關上了已經閉合不嚴的門,走了回來。

      小喬屏住呼吸望著他。見他面上陰霾沉沉,到了床前,把劍扔在案面,撩開帳子便重新躺了回去。

      他很快就閉上了眼睛,片刻后,面上怒氣仿佛漸漸消去了,神色終于恢復了平靜。

      燭火透過帳子,給他側臉的輪廓線條蒙上了層近乎柔和的光。

      忽然,他再次睜開了眼睛,對上了小喬的視線。

      “看夠了沒?”

      他問。聲音很平,帶了點冷淡。眉宇間卻帶了絲掩飾不住的倦色。

      小喬急忙閉上眼睛。

      燭臺上的燭火終于燃盡,光線暗了下去。

      月光從窗前浸入,帳幔里也變得朦朦朧朧。

      魏劭呼吸均勻。睡著了。

      小喬再次睜開了眼睛,目光越過枕畔的男子,望著帳外窗前的那片白色月光。

      今夜月光很好。

      相同的一片月光,此刻也照在了千里之外,徐州靈璧縣外山腳下的一個小山村里。

      深夜了,月光下的這個不過散居了十來戶以樵獵為生的人家的山村靜悄悄的,村民早已如夢。遠處偶爾傳來的一兩聲夜梟鳴叫,更添了這春夜的靜謐。

      村尾,一條淙淙流動的山澗旁的空地上,大喬和比彘在這里的新家,就快要完成了。

      他們是在半個月前,經過這里的。說起來也是緣分。那天原本要繼續南下,道上恰好遇到幾個盜賊正在劫奪王老漢祖孫倆用皮毛從縣里集市上換來的糧和鹽,比彘將幾個盜賊揍趴在了地上,盜賊四下逃竄而去。王老漢受了些傷,孫子才十幾歲,兒子早幾年被徐州刺史薛泰強征去當兵,沒幾個月就死了,如今家里沒別人,只祖孫倆相依為命,比彘和大喬便送他二人回家,王老漢感激,閑談間聽說他二人是小夫妻,因老家鬧了兵災,日子過不下去了,無奈想逃往南方落腳。老漢深感兵荒馬亂之苦,邀他二人在在自家邊上落腳住下。

      這小山村隱在深山,周圍山清水秀,平日少有外人進來,倒是隱居的好地方。大喬心動,比彘隨她,于是落腳了下來,在這里選了地址,開始搭建茅廬。比彘砍伐樹木,大喬學來搓麻結繩,兩人齊心協力,大半個月后,終于造出了這座能為二人遮風擋雨的廬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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