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碗湯長生(九)
邱束元有一個秘密。
他十四歲那年,第一次早起自己洗了褻褲跟床單,夢中人是誰不而喻,這就成了邱束元準備隱藏一生的秘密。
他當然沒可能跟她在一起,并非他不愿,也并非他不能,而是他知道,她不會答應,反而會叫兩人之間的感情變得尷尬復雜。所以邱束元從最初就沒打算叫旁人知曉,他對自己的嫡母有著難以喻的念頭。
邱束元心中是不服氣的,他與夫人,沒有血緣,只為一個名頭,便此生無緣,若是她對他有心還則罷了,只看她的態度,就知道,她待他,和待蘇昔我是一樣的,溫柔且憐惜,可若說男女之情,怕是絲毫沒有。邱束元有時候很羨慕蘇昔我是個女孩子,能夠任意撲進夫人懷中撒嬌打滾,甚至睡一張床,這樣的事情在他看來是可望不可及的,他只能做一個聽話乖巧的庶子,掏心挖肺的對她好。
蘇昔我那日見他冷面以對,說他心肝上怕不是長了十七八個竅,才叫人那般猜不透,她又怎么知道他心中所想,他又怎么會告訴她。邱束元把自己當成夫人養的一條狗,為她掃清一切障礙,讓她一生平安喜樂。
可唯獨一點,他是做不到的。
他得不到夫人,也不會叫旁人得到,尤其是根本沒有資的邱廣泉。重生之說,太過虛渺玄幻,說出來未免令人存疑,可蘇昔我辭鑿鑿,邱束元信她。
正因為信她,才要毀了邱廣泉。夫人待邱廣泉十分冷淡,數年來也不叫沾身,可邱束元怕,他怕有朝一日夫人被磨的心軟了,她與邱廣泉到底是少年夫妻,又曾郎情妾意,邱廣泉甚至還對她許過一生一世不納妾的誓——真是可笑,這誓只維持了三年。邱束元幻想過倘若自己變成邱廣泉就好了,那樣的話,就不必如此折磨。
如果邱廣泉徹底墮落了,夫人那樣品性,自然不會再瞧得上。
恰好,邱素白出現了。
從頭到尾,邱束元都沒有主動去害他們,更沒有推波助瀾。他只是提供了一個機會,邱素白抓住了,并且當機立斷的做了,這接下來之事自然也就變得水到渠成。可笑冉迎琴每日心花怒放以為自己復寵,哪里曉得是借了她女兒身體的孤魂野鬼搶走了她的老爺。個中腌臢之事,邱束元不屑一看,總之他短時間內不會弄死邱素白,橫豎這個女人也鬧不出多大的風浪。
說起來倒也有趣,在蘇昔我口中,這占據邱素白身體的,是個訓練有素殺人如麻的女人,可到了這么個小孩子的身體里,就是千八百的手段,也得打個大折扣,更別提是與邱廣泉勾搭成奸之后。這樣看來,不愧是來自現代社會之人,否則為何能如此葷素不忌,罔視綱常呢。
邱素白會建立起一個神秘組織,并且與皇子情投意合,最后登上后位母儀天下?別開玩笑了,有他邱束元在這里,就是真鳳凰也得變成泥鰍。
這組織已經被他先一步建起,至于皇子——邱束元早已暗中與太子往來,有他出謀劃策,太子必能登頂大寶,他倒是想看看,那皇子是不是真龍附體,能在這樣的情況下將他扳倒,再去當那勞什子的新帝。至于邱素白與邱廣泉就更不必說了,時候一到,總督府必定惹天下人唾棄,到時候由太子做主為夫人和離,他就一輩子陪在夫人身邊當條狗,也甘之如飴。
他本是固執之人,若想與夫人做對夫妻,憑著自己手段,也不是不能。只是邱束元不知為何,內心卻曉得這是不成的,他不能那么做,因為她不會高興,也不會愿意。
她若是不愿意,他就是做了,也仍舊苦痛。
大抵這一世,就是叫他認清楚,自己愛而不得,竟也出自甘心情愿,沒有絲毫怨懟。
一路走到這里,該滿足,也該放手。
比起來,邱素白跟邱廣泉算個什么東西,不過是不起眼的螻蟻,他甚至懶得在他們身上花心思,他滿心只想著在這有限的時間里,再多瞧瞧她的笑臉,也省得日后忘記一切,念想不知。
是以他每日瞧見活蹦亂跳的蘇昔我,心中是有些欣羨的。蘇昔我的恐懼來得真實,快樂也來得真實,那是邱束元沒有的。他其實就是有點嫉妒,所以故意不告訴蘇昔我自己早有了對策,看她干著急的時候,心里才舒服些——叫你成日笑的沒心沒肺,被夫人寵著,吃我的喝我的拿著我的銀子揮霍,我卻什么事都得憋著,心愛一人也得瞞著,滿心悵惘無處宣泄,你卻翹著二郎腿嗑瓜子啃松果,世上哪有這樣盡是享受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