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里?”
“去更好的地方。”清歡說的真心實意。“你的來生會過得很好,天道會補償你。”
就在童曼認真考慮的時候,清歡突然被突如其來的襲擊重重一擊,瞬間栽倒在地。她很快站起身,食指輕抹嘴角,指腹上便沾滿了血跡。這具肉身是她從醫院找到的,剛剛死亡的女孩,靈魂已經離開,但作為人類的身體很是脆弱。
等到她抬頭一看,童曼卻已經被一個黑袍男人摟在了懷里。清歡上前一步伸出手:“把她還給我。”
“還給你?你是什么東西?死神么?”男人輕蔑地笑了笑。“不過是拘人魂魄的小嘍啰而已。這個女人和我做了交易,我已經完成了她的心愿,所以她已經是我的了。”
清歡看向童曼:“她和你做了交易?什么交易?”
“當然是……”男人輕輕地嗅了嗅童曼的脖子,露出迷醉的表情。“出賣靈魂的交易,多么甜美的靈魂呀,你以為人類能和魔鬼簽訂什么契約?我為她完成她的心愿,她付出自己的靈魂,公平交易。”
童曼卻露出了迷惘的神色:“交易……”
“是呀,否則你以為你的房子是誰給的?你錢包里的鑰匙和紙條又是誰放的?是誰為你殺死了那些人?”魔鬼輕聲呢喃著,蠱惑著童曼。“現在,你該跟我走了。”
說完他就要離開,結果卻發現童曼的靈魂一動不動。魔鬼訝異道:“怎么回事?”
“大概是我不想讓她走吧。”清歡挑了下眉,“久仰大名。”
“你是什么東西?”魔鬼打量著清歡。“你不是死神?”
清歡沉思道:“我比死神應該要厲害一點。”說著她還捏了捏食指跟拇指,表示真的只是厲害了“一點”。
魔鬼立刻改變了態度,他松手放開童曼,跟清歡說:“那這樣好了,將選擇權交給她,看她要和誰走。”說完,聲音柔和地問:“童曼,告訴你對面那個女孩兒,做人要守信用,對不對?你和我做了交易,你就是屬于我的,所以你要跟我走,讓她松開對你的束縛。”
童曼終于想起來,那個時候,她的意識離開了身體,聽到有人跟她說話,她的心被仇恨和絕望占據,于是她點頭說了好。
那個時候,她是在和魔鬼做交易?!
以自己的靈魂為代價?!
清歡道:“童曼,你要想清楚,跟他走,你就永遠不再是人類的了。”
“做人有什么好?痛苦、悲傷、背叛、絕望、歧視……如影隨形,可做魔鬼的話就好多了。”魔鬼的聲音非常好聽,童曼的眼神因此迷離了幾分。“想想看哪,不用受任何束縛,盡情地釋放自己內心深處的陰暗,傷害你的人你都可以殺死他們,還有什么比這個更美好嗎?別以為地獄很可怕,其實地獄才是天堂。”
童曼似乎被說動了,她問清歡:“你是死神嗎?”
“如果你非要這么說的話,算是。”清歡點了下頭。“只要有生命的存在,我就不會消亡。帶你的靈魂的確是我的工作之一,但是童曼,你有選擇權,你不是一定要和我走。但是我想確保你知道,從古至今,和魔鬼做交易的人最后都沒有好下場。”
“你已經死了,最壞的下場又能怎么樣?”魔鬼大聲說。“你以為那些偉人都是憑空而出的嗎?如果沒有我們,誰能記得住他們的名字!”
清歡接著道:“是選擇忘記這一世迎接新的開始,還是墮落地獄,你自己選擇。”
童曼搖著頭:“我不知道……”她看看清歡又看看魔鬼,看得出來她是動搖的,“我和魔鬼已經簽了契約,我、我……”
“如果你選擇和我走,契約的問題我會解決。”清歡上前一步,對童曼伸出手。“是時候離開這個世界了。不管你還有多少遺憾和執念,都該放下了。”
童曼的腳剛動了一下就被魔鬼抓在了手中。此刻他兇相畢露:“和我做了交易,就不能反悔!”
清歡快步向前握住童曼手腕,冰涼刺骨的劇痛褪去,溫暖柔和填充了童曼的靈魂。她蒼白的面色有了改變,烏青的臉開始重新變得紅潤,就好像、就好像那是她生前的樣子!
只是一眨眼間魔鬼就弄丟了到手的靈魂,他氣得七竅生煙,瞪著清歡:“你不能搶走我的靈魂!”
“抱歉,她比較特殊,不能給你。”清歡沒什么誠意地說了聲對不起。“如果我是你,我會選擇離開。”
魔鬼氣急敗壞地瞪著童曼:“我為你做了那么多!讓那些罪犯鋃鐺入獄,僥幸逃走的幾個我也全部為你殺死了!你的弟弟也闖了無法收拾的禍,我為你完成了你想要的一切!你竟然敢欺騙我!”
“我都不知道身為魔鬼也厭惡背叛呢。”清歡故作驚訝。“難道你們本身不是背叛的聚合嗎?”說完,她笑了笑,恢復正常的童曼也微微笑了下。清歡的這個笑很快消失,她一揮手,魔鬼從地上如同蘿卜般被拔起狠狠地摔在墻上又掉下來,頭破血流,清歡說:“忘了說了,我是很記仇的。”剛才不小心吃的那記悶虧她可沒忘。
魔鬼握緊了拳,仍然站著沒有走。
見清歡要帶著童曼離開,譚睿不由自主地喊道:“曼曼……”
清歡停下腳步,問童曼:“要和他再說幾句話么?”
幾秒后,童曼緩緩走近譚睿,在他耳邊,輕聲說:“那天晚上我下了車后一直在哭,哭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眼角又有血淚淌下:“我為你流了最后一滴淚,以后我都不哭了。”
說完,她再也沒有出現在他面前。
這是他的罪,是他的孽,是他永遠無法忘懷的一切。
魔鬼眼珠子轉了一轉,上前問道:“童曼欠我的靈魂,你可以替她償還,你愿意么?否則即使她有下一世,我還是會找到她,把屬于我的靈魂奪回來。”
譚睿點頭了。
魔鬼滿意離去,雖然這個靈魂不能和童曼的相提并論,但終究不算虧的太厲害。
他又出現在童家,童曼的弟弟因為失手殺人已經被帶走,七十歲之前想出來的可能性不大。至于童父童母,他們就算傾家蕩產也賠不起那筆天文數字。他們試圖找譚睿幫忙,然后靈魂被拿走的譚睿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宴嵐又一次出國了,這次她沒打算再回來。她跟譚睿都背了債,還不了,洗不清,這輩子都沒法快樂。以后的每個深夜里,每當她感到幸福的時候,她就會想起,有一個女人在黑暗的夜晚死掉。
從入獄的罪犯著手,警察找到了他們的秘密地下倉庫,冰柜中除了貨以外,還有一具死狀凄慘渾身赤|裸的女尸。于是根據這個他們又加了一條故意殺人的控告,罪犯們因為情節惡劣被判處死刑。
童曼走過奈何橋,再也沒有停下,飲下孟婆湯的她忘卻了前世所有記憶。愛不記得,恨不記得,遺憾和背叛都不記得,干干凈凈,宛如初生嬰兒,準備迎接自己的來生。
清歡坐在孟婆莊的秋千上,莊里鳥語花香,陽光明媚,她卻仍然在回想上一個世界。
奈何橋的時間和世界以及忘川河的換算都不一樣,也不是完全固定的,所以她回來的有些晚。剛回來就聽說本該出現的鬼魂卻遲遲沒有出現,謝必安前去勾魂時竟找不到對方魂魄,清歡便親自去尋找,直到現在才輕松下來。
南霜。
她知道南霜不是那個人,在這些世界里,她不曾愛上任何一人,卻能夠感應到他們的靈魂。清歡看著自己的左手,她本應很快回來,卻被迫答應南霜陪伴到死。南霜臨終前咬了她一口,又挖出了自己的重瞳放在清歡掌心,讓她永遠不要忘記他。
直到現在清歡都覺得那對重瞳還在凝視著自己。
她當然不是愛上了南霜,她只是——
只是什么呢?
也許,是再一次感受到了荒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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