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猜測皇帝是重生者以后,文涼做事愈發小心翼翼。一方面他想要試探皇帝,一方面又不敢表現的太過——因為他根本不知道在前世都發生了什么,萬一皇帝知道他跟李繡簾之間的關系了呢?
所以他現在跟在清歡身邊就顯得有些神經質,整個人都是崩潰的,偏偏清歡覺得他這樣很好玩,故意吊著他,可壞了。
文涼表示自己快被玩壞了。
就像是現在,皇上批閱完了奏折就在御書房里來回踱步,不時地還跟他閑話家常。文涼能說什么?人家是君他是臣,而且主要是他心虛,他并不是原來的那個大臣,萬一皇帝是知道的,那自己……
不過文涼也覺得奇怪,要是皇帝真的知道自己是誰的話,又何必吊著自己呢?對于有可能威脅到自己的人,身為皇帝,難道第一件事不是將這威脅直接給砍掉嗎?
他現在是活得戰戰兢兢……為了保持世界的平衡,同時也為了讓自己不失初心,在這些世界里,一旦他們已人類的身份出現,對于法力的使用限制就會增大。要是被砍了腦袋更是會被直接判定為任務失敗——而如果失敗了是要接受懲罰的。
文涼活了很久,也就只見過栗子一個同伴。他們這樣的存在,都是天道自已經消亡的生命中選擇而來,數量是穩定的,不會有變化,除非前任死去或是投胎,否則除了選中的伴侶之外,你永遠只能孤身一人。
每一個這樣的存在,如果動了凡心想要投胎轉世,那么他們會有一段時間來挑選自己的繼承者,將繼承者教導完成后,才算是功成身退。從此后,選擇投胎的人只此一世,永不會再有這段記憶,而新任的存在則會繼續將旅行繼續下去。
他們始終都在路上,沒有歸宿。
文涼的運氣算是好的,他的前一任是個男人,兜兜轉轉在世上活了許多年才找到已經忘卻一切的愛人,選擇了重新投胎——雖然只能擁有一世,卻也決不后悔。但在投胎之前,他把一切能教的能叮囑的全部告訴了文涼。直到文涼能夠獨當一面,他才離開。
而栗子就是一個大寫的苦逼。她的前任迷失了自己,因為犯下大錯直接被天道抹殺,所以她是被天道選中的人——但令人悲傷的是,如果沒有前任的教導,這一切她都只能自己摸索。
跌跌撞撞摸爬滾打,更坑爹的是,好不容易勉強算是應付過了第一個世界,第二個世界就遇到了一群穿越的神經病,導致很久之后,栗子已經如魚得水了還是忘不掉,從此有了心理陰影。
所有的任務都是隨機分配的,他們都不知道下個世界會面對什么,除了鬼魂的心愿和生前以外,他們對世界一無所知,不知吃了多少苦——不是每個人都是清歡。如果當初清歡沒有跳下忘川河,那么她的下場,不是和栗子的前任一樣被抹殺,就是自己崩潰迷失,即使僥幸存活,也只能是和黍離文涼栗子等人差不多等級的存在。
她對自己狠絕,經歷無數想不到的苦難才成就今日的自己,自然不會再受心魔控制。直到現在,每每想起完全迷失的黍離,清歡都忍不住唏噓。
她對好與壞的定義十分清晰,但黍離,清歡是真的很遺憾。能被天道選中或是接任的存在,他們的最初一定都是純白如水,內心溫柔。但時間是多么可怕的東西,漸漸地,你一路上見識過無數美好風景,見識過愛恨別離癡怨情仇,而這種東西,你們都沒有。你們就像是機器,為了世界的正常運作而不停轉動,就像是被天道扣在手上還帶著絲線的木偶。
做人的時候會疼會哭會笑會愛,但成為這種存在后就完全失去了這些。寂寞的日子你能過幾天幾年幾輩子,可是你能度過無數孤單的晚上嗎?
在一片虛無中,只有你自己,甚至你自己就是這片虛無。若是你選擇入世完成任務,你的愛恨嗔癡都是演出來的,事實上你根本就沒有感到快樂或是喜悅,這些美好的屬于人類才有的感情,你們沒有。
時間一長,受不住的人就多了。
有些人不愿再繼續活下去,寧可選擇只有一世的生命。有些人則開始怨恨變得貪婪,想要無法抗衡的力量……想要堅持本心,談何容易。
清歡問了句話好一會兒沒得到回答,她回頭去看,就見文涼抓著毛筆跟史冊站在柱子旁邊茫然失神,很明顯什么都沒聽進去。清歡瞇起眼睛,走過去,單手抵住柱子給他來了個柱咚,很隨意地問:“朕問你話,你沒聽見嗎?”
文涼一回身就發現自己被壁咚——不,是柱咚了,他出了一身冷汗,望著皇帝近在咫尺的臉。皇帝生得無疑十分俊俏,文涼也是一表人才,兩個大男人突然靠的這么近,已經見識過腐文化的文涼瞬間雙膝一軟險些跪下去。等等……這什么意思?皇帝看不上李繡簾不會是因為他彎了吧?
他瞪大了眼,那種從容又淡定的神態完全消失不見了,內心只剩蛋疼。這、這不可能啊……要是因為他的緣故把一個帝王變了性向,他就是完成了這個世界的任務也會遭雷劈!老天呀啊!
清歡哪能看不出文涼在想什么,她憋住笑,故意湊近文涼耳畔吹了口氣,壓低聲音——鬼皇帝有副好嗓子,刻意引誘的時候簡直能讓人耳朵懷孕:“文愛卿,朕方才問你,一直未成家,是否因為沒有意中人?”
文涼寒毛直豎,屁股發毛。他、他也是在某幾個世界談過戀愛的,但那都是跟妹子不是跟男人!活了這么久,都稱得上是個老不死的了,但還是第一次和一個男人這么曖昧!
半晌文涼才結結巴巴解釋道:“臣、臣其實有心上人……”
“哦?是嗎?”清歡挑眉。
文涼忙不迭點頭,生怕慢一慢皇帝就說出朕挺喜歡你的以后你就做朕的男寵吧之類的話!總算是知道為什么這陣子皇上不去后宮了!合著是不喜歡女人了!
此刻文涼已經完全忘記什么心愿不心愿任務不任務的了,他現在只想離開皇帝的視線范圍……老天啊好可怕啊!“是是是!正是之前皇上要賜給臣的掌燈宮女李繡簾李姑娘!還請皇上成全我們!臣跪下隆恩!”
說完抖啊抖抖的受不了。他肯定不能讓這具身體死掉,可不死掉的話,要是皇帝真對他有那啥的意思,他根本反抗不了!文涼現在不想別的了……一個世界任務失敗頂多受罰,他之前信譽良好,偶爾出點小狀況小瑕疵不要緊,可要是連菊花也賠上了,那可就損失大了!
正要跪下,卻被清歡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胳膊,文涼嚇了一跳要掙脫,往后一扯自己胳膊——清歡頓時重心不穩搖晃,文涼緊張地去扶她,誰知左腳拌右腳直接摔倒——而且正對著清歡!
……
他跟皇上親了。
文涼已生無可戀。
從前,在他的記憶里,最可怕的是身邊出現穿越者或是重生者,這兩樣基本占據他心中最難任務排行榜前兩名。
而現在終于出現了更可怕的——一個基佬,還是覬覦自己自己又礙于身份不能反抗的基佬。
讓他死吧,他不想活了,他竟然跟一個男人親了。
文涼越想越惡心,他直的不能再直,也不歧視同性戀,但他不是同性戀啊!啊啊啊啊啊啊他竟然和一個男人親了!
正在這時,恰好李繡簾從殿外端著茶點進來,一腳踏進門內就震驚不已,托盤掉在地上,里頭的精致小碟及糕點都摔了個粉粉碎。她捂住嘴盯著把皇帝壓在身上的文涼,第一反應是操起旁邊的掃帚對著文涼抽過去:“你竟敢非禮皇上!去死去死去死!”
啊啊啊啊啊啊皇上是她的啊!文涼這個不要臉的心機屌!他說要幫她得到皇上的心,讓她進宮來做攻略,攻略成功就能給她美麗的容顏跟身體,可現在這是怎么回事?!
他竟然自己把皇上給攻略了?!那她還有什么搞頭?是不是文涼一開始就是在耍她?!
對李繡簾來說,皇帝被文涼給壓倒在地上還被親了,無異于是她小心呵護養得無比水靈的白菜被豬拱了。
傷心欲絕。
文涼趴在地上也不敢躲,生怕一躲李繡簾就揍到了皇帝。他面色如土,內牛滿面,恨不得死了算了。原以為重生者那個世界是他這輩子無法磨滅的陰影,搞了半天,竟然還有更坑爹的在等著他。
也許他的前任不是因為找到了愛人才選擇投胎的,而是被這一個又一個坑爹且苦逼的世界給嚇到的。
李繡簾雖然暴怒,但畢竟是個妹子,揍了會就沒什么力氣了。文涼鼻青臉腫如豬頭滾到一邊,抬起眼半只眼皮子被揍得烏黑一片。
清歡支起身子,看看嚎啕大哭形象全無的李繡簾,又看看面部一片調色盤還流著鼻血熊貓眼默默淚流的文涼,終于放聲大笑起來。
邊笑還邊捶地。
這兩個太可愛了!
她好久沒笑得這么開心了,鬼皇帝的這個世界實在是輕松有趣,就連遇到的任務者也很好玩,比起戾氣極重迷失自我的黍離,文涼簡直可愛到家。
清歡笑出了眼淚,她連連擺手,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龍袍上的灰,瞧著那倆蠢蛋一個比一個傷心欲絕的樣子,剛剛穩定不久就又笑彎了腰。
還以為這兩個多大能耐,能把鬼皇帝給攻略,原來骨子里這么好玩。
清歡也不想想,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在她面前,文涼再厲害也如同初生牛犢,更別提本身就是人類的李繡簾了。她洞悉一切逗著他倆玩,讓他倆每天提心吊膽,也酸是讓他們受到教訓了。
不是我們本身不夠勇敢能干,而是敵人太過強大,無情碾壓還嘲笑我們。
清歡這一笑,讓李繡簾跟文涼都愣了,一個正嚎著呢,現在不嚎了,另一個用衣袖抹鼻血也停了,然后兩管鮮紅的鼻血再一次汩汩流出,那樣子別提多滑稽。
清歡笑夠了,才吐出一口氣道:“好了,不逗你倆玩兒了,文涼,你跟李繡簾之間到底是怎么回事,給我解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