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營帳內坐了沒多久,很快便有軍士前來稟報,說是裴小將不肯上藥,軍醫磨破了嘴皮子也沒用。清歡正準備休息,聽聞此事,嘆道:“我去看看吧。”
到了裴天華的帳子,他正面無表情地坐在案前,無論如何也不肯聽從軍醫吩咐將衣衫褪下,也不肯讓其看看傷口。問他為什么,他也不說話,就只是安安靜靜,沉默不語。
他就像是一個影子,永遠忠誠而寡,但卻永遠不會背叛。
清歡撩開帳子走進去,裴天華連忙起身下跪,清歡一把扶起他,“無需如此多禮,聽說你不肯讓軍醫上藥,這是為何?”
良久,裴天華方道:“屬下……是男兒身,此舉,于理不合。屬下自己包扎傷口就可以了,無需麻煩軍醫!”后一句是他看清歡面色不虞,才急急忙忙所說,生怕她因為自己的行而感到不悅,若是離開了殿下,他寧可死了算了!
清歡了然。她倒是忘了,在這里,男女的身份地位都是顛倒的,反而是男兒家的肌膚要藏起來,不能被其他女子所見。于是她揮揮手讓他人出去,將藥盤拿到身邊,問道:“我來,你便不會拒絕了吧?”
什……什么?!裴天華一時沒反應過來,等他回過神的時候,清歡已經捋起了他的衣裳,為他清理傷口了。“殿下,這于理不合……”話雖然這么說,但他心里卻充滿竊喜。殿下的眼里從來都只看得見皇夫,雖然自己只偷得這片刻溫存,可即便要他死在此刻,他也心甘情愿了。
“沒什么合不合的。”清歡淡淡地說,手掌下的健康的古銅色皮膚血肉模糊,她見了都有些不忍。“下次小心些,莫要再擋在我前面了。”
“殿下!”聞,裴天華大駭,他連忙翻身跪倒在清歡面前,哀求道:“屬下日后定不會再失職,讓殿下受傷,求殿下不要趕屬下走!”說完,也不顧自己仍然在流血的臂膀,用力磕起頭來。
清歡沒想到他這么激動,她真的就只是隨口關心他一下,等到回神,裴天華額頭已經流血了。她趕緊抓住他,才望進對方一雙柔軟溫情的眸子里:“你這是做什么?我何曾說過怪你?!”
裴天華淚眼汪汪,卻又倔強地不肯流下,道:“屬下自小便生得貌丑,比不得其他男子,是殿下不嫌棄屬下,若是殿下要將屬下趕走,屬下寧可死在這里!”
……他這樣,也叫“生得貌丑”?清歡仔細打量了他一番,洗去血污的裴天華容貌俊朗,五官雖然不夠精致,卻也絕對是好看,且充滿男子氣概的,這樣的男子若是都叫貌丑,那什么樣才是貌美?
裴天華跪在地上良久,見清歡久久不曾回答,心下愈發絕望。這樣看來,殿下當真不要他了……想到這里,他頓時失去了求生意識,抓起一旁案上的長劍便要抹脖子!
清歡正奇怪呢,結果一抬頭見裴天華要自殺,嚇得她手上的藥瓶都丟了出去。當時什么也沒想,只想著不能讓他死。奈何手上沒有其他兵器,她竟連自己有法力都忘了,直接撲過去握住了劍尖,鮮血四濺,她悶哼一聲,心中忍不住罵了句臟話。操!
裴天華一死不成,卻傷了清歡,他驚駭不已,連忙連滾帶爬地撲過去,顫抖著手不知如何是好,嘴唇也哆嗦著,連話都不會說了。還是清歡伸手將他推開,挑眉問:“還在那里愣著,不過來為我包扎?”
一語驚醒夢中人,裴天華這才如夢初醒,可他的手抖得不像樣子,清歡看著,嘆了口氣,揚聲喚了兵士讓軍醫進來。這下可真是……剛出現在這個世界就受傷,現在還賠上一只手,清歡覺得,女鬼秋安欠她的太多了。可是瞧著裴天華跪在地上失魂落魄的樣子,她又忍不住有些心軟。待到自己的傷口包扎好后,便把裴天華拉到身邊,屏退左右,將他的外衫卸了下來。
裴天華本想掙扎,可是看見清歡包的厚厚的手,到底也沒敢動,而后乖巧地坐著,心里只想,便是殿下要將自己殺了,也是他應得的。為人臣者,非但沒能保護好殿下,甚至讓殿下為了自己受傷,像他這樣的廢物,的確是沒有資格留在殿下身邊……想著想著,他心中極其悲涼,可傷口上的清涼卻讓他大驚失色,“殿下……”
“別動。”清歡一根手指點住裴天華的后腦勺,禁止他回頭看她。“不許說話。”
于是裴天華順從的讓殿下為他上好了藥,又傻乎乎地看著殿下交代他人為他準備清淡的食物……直到清歡離去,他都不知道殿下到底是怎么了。平日里的殿下威嚴肅穆,這樣溫柔的殿下,是他從未見過的,即便是對著皇夫,殿下也只是眼神稍微柔和,可是他好喜歡好喜歡……這樣的殿下,要是自己能得到的話……裴天華狠狠地攥拳,讓指甲嵌入掌心來喚醒自己的癡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