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換作旁的樂師,只怕一時半會兒看不出其中端倪。
但秦樂師不同,他是許多年的宮廷樂師,深諳樂道。
明家姑娘給自己的這首曲子,看似并不復雜,也不起眼。但它有個十分明顯的特點。
秦樂師聽過方才那位北齊樂師的彈奏,此時再看曲譜,發現譜子與北齊樂師的那首曲調相似相近,和而不同。
像是脫胎于此,又超脫于此。
若以他這把多年名琴來彈奏此曲……
秦樂師頓時心生振奮之情,他的頭微微仰起。待大殿之上安靜下來,他雙手撥動了第一根琴弦。
起初,琴音似乎顯得有些低沉微弱,人們只隨意聽著。
東安國的樂師們只聽了前面幾個音,便互相對視起來。
這是什么譜子,怎么他們從未聽過?秦樂師竟然臨時換曲譜,這能有把握嗎!大家都為他捏了一把汗。
赫連泰滿臉不屑,他仰頭看著秦樂師,毫不在意地自顧自喝酒。
在他看來,秦樂師的琴音實在是普通至極。
樂聲還在大殿中散開,東安國的一眾大臣們,心里都打起了鼓。
以往宮廷宴會上,秦樂師的曲子也沒有這般普通過,怎么今日反倒是退步了。
這樂聲和人家北齊的樂師相比,確實技不如人嘛。
眾人開始觀察景佑帝的反應,生怕天子忽然一怒,更怕秦樂師今日當眾丟了東安國的臉。
明昭月則不疾不徐小酌面前的酒,自秦樂師彈出第一個音,她便知道,此人領會了自己的意思。
如此,今日這一局,便是穩了。
這曲子,大殿之上能聽懂的人并不多,除了明昭月,想必只有秦樂師,以及那位北齊的樂師。
明昭月的目光朝那名北齊樂師看去,果然見他與眾位北齊人不同。當他一聽秦樂師前面的幾個音,臉色就變了。
那北齊樂師瞳仁變大,瞪著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大殿正中的人,胸口上下起伏,眼中散發出層層光芒,掩藏不住。
“這……這是……”那樂師顫抖著,重新拿出他那把已經放置在腳邊的薩他爾。
眾人只看著殿中的秦樂師,并未注意到北齊樂師已經悄然掏出了那把琴。
就在自己的席位上,北齊樂師顫抖著撥動琴弦。
當琴音出現的那一刻,薩他爾的琴音與秦樂師那把古琴的音融合在了一起。
兩個聲音在大殿之上回蕩,互相縈繞,相互交融。
似乎就像一對無話不說的知己,共同奔跑在山川湖海間,追逐遠方的日月星辰。
古琴音出,薩他爾的弦音相和。
薩他爾音出,古琴則為其相伴。
兩名樂師沒有提前合計,更不相識,甚至連彈奏時,目光都未朝對方看去一眼。
他們閉著雙眼,用心感知對方的樂聲,完全沉浸在這一瞬時的美好之中。
“這琴音,竟如此和諧!”
“有大漠恢宏,亦有流水潺潺。”
“嗯,千人千音,千人千悟。哎,你聽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