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委大院。
黃仁軒的皮鞋在走廊里擦出輕響,離林振東辦公室還有三步遠,就聽見里面傳來壓抑的喘息聲。
他捏了捏公文包帶,推開門的時候,正撞見林振東的秘書把碎裂的筆筒掃進垃圾桶,陶瓷碴子在鐵皮桶里撞出刺耳的響。
秘書看到黃仁軒,輕輕點頭。
黃仁軒擺擺手,對方聰明的離開了辦公室。
“林書記……”
看著林振東,黃仁軒的聲音比平時低了八度,目光飛快掃過滿地狼藉。
那支摔斷的鋼筆他記得林振東說過,是他姑父省紀委那位周書記視察時送的,筆帽上的鍍金早已磨出斑痕。
林振東直起身,指節在桌面上狠狠碾過,把最后一點瓷屑蹭進掌心:“有事?”
他的語氣平靜得像結了冰的湖面,可耳尖的紅還沒褪去。
很顯然,心情不是很愉快。
黃仁軒搓著手,視線落在那盆蔫掉的文竹上:“沒什么大事,就是想問問考察組晚上的飯局安排在哪個酒店。市里組織部侯書記剛才打電話,說他今晚也想過來陪……”
“就定在一重賓館吧。”
林振東打斷他,拉開抽屜翻找著什么:“讓后廚備只現殺的土雞,考察組的李處長老家是農村的,就愛吃這口。”
他摸出支新鋼筆,筆帽擰得太急,塑料接口發出脆響。
“好嘞,我這就去安排。”
黃仁軒的腳剛挪到門口,又想起什么似的轉身:“對了林書記,趙建國同志剛才給我打了個電話,說信訪局最近處理了不少積案,昨天又有老百姓送錦旗到門口,鞭炮放了足足半小時。”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就是……住建局和國土局那邊有點意見,說信訪局把矛盾都引到他們頭上了。”
林振東捏著鋼筆的手指猛地收緊,筆桿在掌心硌出五道白痕。
他望著窗外光禿禿的梧桐枝,那些被鄭青云解決的案子,此刻像掛在枝頭的冰棱,看著透亮,卻硌得人眼疼。
“知道了。”
他揮揮手,喉結滾了滾,淡淡地說道:“讓他們多擔待一些。”
黃仁軒退出去時,聽見身后傳來茶杯重重砸在桌角的聲音。
走廊里的暖氣明明很足,他卻覺得后頸發涼,趙建國說這件事只是為了通報消息,可林書記的反應,分明是打翻了五味瓶。
辦公室里只剩林振東一人時,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上跳著“劉亞楠”三個字。
他深吸口氣接起,妻子的聲音隔著太平洋傳來,帶著華爾街凌晨特有的疲憊:“振東,我跟文慧商量好了,她回國之后不會再來了,我打算留在紐約。”
“怎么突然變卦了?”
林振東的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面,去年妻子和盧文慧合伙做美股,還是他托關系幫她們辦的簽證。
“文慧說家里的意思不讓她繼續了,可我覺得現在是抄底的好時機。”
劉亞楠的聲音突然興奮起來,對林振東說道:“這一次的次貸危機讓不少優質樓盤跌了很多,我打算把手里的資金盤活,再拿幾個項目……”
林振東聽著妻子盤算著回報率,突然想起鄭青云剛才的話:“常委的位置,靠壓著冤屈得來,坐得穩嗎?”
他揉了揉眉心:“你自己拿主意,我支持你。”
“放心吧,這次賺的夠咱們兒子在比佛利莊園買十套房了。”
劉亞楠輕笑著說道:“對了,你晉升的事怎么樣了,需不需要老爺子打個招呼?”
“不用。”
林振東望著桌上的開發區規劃圖,電子廠的位置被紅筆圈了又圈,淡淡地說道:“我自己能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