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學淵不敢相信,一把將葉緋霜寫的那篇策論搶了過來。
這篇文章不長,但句句都是精髓。由西周時期的“泉府”一職,談到了現今朝廷的農政、商政,還點出了稅制的弊病,給出了改革措施。
可謂針砭時弊,字字珠璣。
要是說唯一的不足,就是這篇文章的風格了,太過平實,不像參加考試時會寫的策論。
雖說官方沒有對策論的寫法做出嚴格的格式限制,但民間還是總結出了一種格式。
怎么開頭,怎么引經據典,什么地方插入自創的詩詞,最后如何結尾——反正就是盡可能多的把自己各方面的才華見解都展現出來。
林學淵甩了甩手里的紙,依舊不忿:“這篇策論并不適合在考場上寫!辭藻不夠華麗,語也不夠優美,而且太犀利了!”
陳宴道:“看你的文章,你學的是《科舉十策》的寫法,應當明白現在的策論要的就是去浮取真。”
林學淵:“是啊,天下學子,哪個不模仿《科舉十策》里的文章?就他這篇不用,你們還認為這篇是最好的?不就是確定這篇一定不是我寫的,所以故意針對我嗎?”
林學淵滿臉憤慨,一副受了天大羞辱的模樣。
葉緋霜這下是真笑了:“林相公,你憑什么認為堂堂一府長官,外加書院這么多德高望重的夫子,會聯合起來針對你一個無名小卒?”
她揚了下眉梢,語調放輕:“你以為你是什么東西啊?”
林學淵臉色漲紅:“你……”
“從你的文章可以看出,你的確有幾分真才實學,所以大家也都尊重你。你要比,陳公子和邱舉人就陪你比。你要定題、選裁判,大家也都依你了。你還要怎樣?天大地大,要以你為中心?”
林學淵的臉火燒火燎,好似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一處。
葉緋霜繼續道:“你認為世家子弟沒有真才實學,那是因為你只見到了游手好閑之輩。你覺得自己寒窗苦讀辛苦,你問問在場的學子們,有幾個是子時前睡覺的?又有幾個是卯時后起身的?
你學過的經史子集他們都學過,但他們看過的孤本古籍,你都看過嗎?他們家里有可以談民生大計的長輩,你有嗎?你憑什么認為人家的見解、眼界就不如你呢?”
林學淵被說得面紅耳赤,嘴唇劇烈抖動,帶動牙關都咯吱作響。
“我不信……”他也是軸得可以,“他們一出生就錦衣玉食,不必為生計發愁,想做官也就是家里一句話的事,他們吃什么苦?都是裝模作樣罷了,我才不信!”
邱捷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你說你熟讀《科舉十策》,以其中文章為范本,苦學模仿。你可知這《科舉十策》就是你面前這位陳公子著的?”
林學淵這下徹底愣住:“什么?”
他的臉由紅轉白,看陳宴就和看鬼一樣:“不……不可能,怎么會是他寫的?我不信!肯定是別人替他寫的,他就是個沽名釣譽之徒!”
邱捷把陳宴剛剛所做的那篇策論拿給林學淵:“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林學淵顫著手抓過來看,越看臉色越白。
這篇策論的氣象格局、筆法思路,的確和《科舉十策》中的一模一樣!
林學淵面如死灰,怎么都不相信自己日夜拜讀的文章竟然出自他最看不上的世家子之手。
陳宴淡聲道:“你若還是不服,隨時可來找我比,我都奉陪。”
林學淵聲音嘶啞:“你在羞辱我嗎?”
“我在給你機會,不然你以為我時間很多?林郎君,別讓你的心氣遮掩了你的才學。心氣高是好事,但用的地方不對,恐遭禍端。”陳宴的語調輕飄飄的,“讀的書越來越多,連啟蒙時學的‘滿招損,謙受益’都忘了?”
林學淵面色灰敗,最后還是不甘心地再次問:“《科舉十策》真是你寫的?”
“是。原本叫《客居十策》,客居是我住的院落。”
他中了解元后,在自己寫的千篇策論中選了最精妙的十篇,裝訂成冊,準備給族中子弟做參考。
誰知剛印好就被盧季同看到了,盧季同登時便搶走一冊,說要好好拜讀。
揮金如土之后,盧季同陷在樂坊里出不來了,于是大手一揮,把這本書給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