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顏微笑著說道:“歡小道長,真是好久不見,當年在衛都分別的時候,本來我還有些擔心你,現在看來,你活的比我想象中,要滋潤得多了啊。”
少年苦著臉說道:“我哪里滋潤過,當年被一個妖女抓住,如果不是我跑得快,差一點就被她當成了祭品給吃了。這么多年,倒是你風光了很多啊。我在蒙頂山,都一直聽人說你的名字。”
這個少年,自然就是歡。當年顧顏在棲云山遇到過的那個小道士,當年拿一尊假鼎騙了顧顏,沒想到那尊被他用來行騙的假貨,卻是實實在在的九嶷鼎,讓顧顏撿了這樣一個天大的便宜。
后來兩人還曾一起并肩作戰過,然后顧顏離開衛都,在子午谷前,看到歡順水漂流,她想去救,陷入子午谷的地宮之中,后來也一直沒有發現歡的蹤跡。只聽說他被師父靈樞子救走,就此之后,兩人便始終緣慳一面。
現在看來,他還是當年的樣子,外表上并沒什么變化,只是身材漸漸的長成,眉宇間多了幾分英氣,但不經意間露出的那一絲狡黠笑容,仍然能讓顧顏回想起當年那個喜歡耍小聰明的小道僮。
不過當年只是在煉氣期的小道僮,現在也已經成了結丹期的真人。顧顏抿著嘴笑道:“你剛才夾著腰訓人,可也頗有氣勢呢。”
歡苦著臉說道:“我哪有什么氣勢,我這是被抓了差,沒辦法。”
顧顏奇道:“被抓什么差?”
歡道:“不是最近有大量的修士涌入中原嗎,丹鼎派的掌門人下了令旨,讓我們在這里收攏這些修士們,盡量把他們留在境內,不要放到天云州去。”
顧顏笑道:“玉鼎真人這一次,倒真是慈悲心腸啊。”她與丹鼎派的關系,其實說起來十分不睦。雙方曾經不止一次的發生過沖突,顧顏更是曾親手殺死過韓千羽與沈夢離,這兩個華嚴心愛的弟子,大概在丹鼎派中,她能夠談笑風生,并無避忌的,也就只有歡一個人了。
歡撇撇嘴說道:“不是掌門人的決定,這是華嚴祖師的鈞旨。大家都要聽的。其實我也不想來做這種事,你看他們那些人,嚇破膽子的模樣,就應該讓他們吃些苦頭才是。”
顧顏不想再提此事,揮了揮手說道:“上次你在冰月宮里,救了小羽。我還沒向你道謝呢。”
歡很是大剌剌的揮了揮手,“這算什么,不過是小事情,我們這是意氣相投,好兄弟!”他好奇的問道,“是你去找那個老女人了嗎,才把英子也放出來?”
顧顏聽他管冰月仙子叫“老女人”,就忍不住想笑,“是我和冰月打了一架。然后她才答應放人的。”
歡瞪大了眼睛,“天哪,那一定是你把她打服了。那個女人,可是向來眼睛長在頭頂上的,連我師父,她都不一定放在眼里,卻能被你打敗,你現在真的厲害到這個樣子啦。”
他低下頭,腳尖不停的在地上劃著小圓圈。“當年我遇到你的時候。大家都是煉氣期的嘛,為什么你升的這么快。我還只能在金丹初期徘徊著,真是慘到家了啊。”
顧顏笑道:“我當時是受了傷,從金丹期退回來的,你能跟我比么?再說,沒有你的幫助,我也不可能得到九嶷鼎這個修煉利器啊。這里不是也有你的功勞嘛。”
聽到顧顏這句話,歡的臉色一下子變白了,他飛快的跳起來,看了一下四周,發現沒有人,才去捂顧顏的嘴巴,“你可千萬別宣揚這件事啊,現在他們一直都不知道你手里九嶷鼎的來歷,只知道是從碧靈仙子手里繼承的,如果知道,這尊鼎最早,是從我的手里流出去的,那還不是把我剝皮抽筋了啊。那個時候,連師父都救不了我了。”
顧顏哈哈大笑了起來,說道:“不知道你的丹道,已經煉到什么地步了?我看你在修行上,應該不會再有什么突破了,還是專注于丹道之上吧,如果真的能夠別出蹊徑,自成一家的話,將來也會成為丹道大師啊。”
歡苦著臉說道:“你不要再諷刺我了好不好,當年是我的想法太幼稚了,丹道與修行一樣,以正合,以奇勝,一味的別出心裁,獨樹一幟,終究成不了大道的。”
顧顏笑了笑,臉色一肅,“你能這樣想,就很明白。在旁人的眼中,丹道雖是小道,但暗合天地陰陽造化的至理,未必就比修行之道要差,你當年的想法,不是不好,只是還需要根基,將來根基到了,自然可以悟道。”
歡躬身道:“謹受教!”他在論道之時,也顯得認真無比。
這時,在另一邊,傳來了“啪啪”的擊掌之聲,有一個鶴發童顏,紅光滿面的老道士走了過來,他大聲的笑著說道:“久聞顧仙子是丹道大家,今日一見,果然不凡。”
顧顏笑著向他拱了拱手,“這位是靈樞子道長?”
當年她去參加丹鼎派法會的時候,丹鼎派的七元嬰,她見過了大半,不過這位靈樞子卻并沒有見過,想來那個時候,他沒有出席。
靈樞子大笑道:“我奉掌門人之命,四處巡查,順便來看看我這個小徒弟,無意中聽到了仙子的一番高論,果然受益匪淺。”
顧顏笑道:“道長此,未免過謙了。”
靈樞子搖搖頭,“金丹大道,博大如海,窮盡人一生之力,也未必能夠參透幾分,老道在結嬰之后,煉丹反而少了,就是因為在煉丹之時,常自感到惶恐,生怕手法稍一偏差,反而違了天地至理。”
顧顏沉吟道:“道長所修之丹道,似乎與丹鼎派祖傳的法門,有所不同?”
她猜得不錯,靈樞子的丹道,多半出自于自悟,與一般丹鼎派那種霸道無比,強求丹力的丹道,并不完全符合。只是他習自于丹鼎派,時間長了,想要別出機杼,也不太可能,因此,在結嬰之后,他才陷入到了一個丹道的瓶頸之中。也正因如此,他一直都沒有突破到元中的境界。
不過他為人灑脫。于這些事情并不在意,而且他在門派之中,朋友很少,弟子更是只有歡這一個,將來的靈樞峰,都是要傳給歡的。因此,他對和歡關系好的人,也都會感到親近,而顧顏就是其中的一個。
他聽到顧顏的話,便問道:“我聽說碧霞宗,一直傳承著碧靈仙子當年的丹道,不知何時能有機會,上丹霞山一晤,與諸位道友。坐而論道。”
顧顏微笑不語,碧靈仙子的丹道,真正得傳的,也只有她一個人而已,就連已經結嬰的張大牛,不過得了七成而已,只是靈樞子的想法,未免有些想當然了,以自己和丹鼎派的關系。雖然沒到撕破臉的境地。但想要如好朋友一樣的坐而論道,基本是沒什么希望的了。
不過她也不想駁靈樞子的話。微笑道:“若有機會,顧顏當于丹鼎山上,恭候各位的大駕。”
靈樞子笑了笑,他也覺得,顧顏似乎不像想象的那樣熱情。他平時深居于蒙頂山內,稱得上是一個丹癡,對于蒼梧的局勢,碧霞宗與丹鼎派的關系,了解的并不算十分清楚,對于擅長丹道的人,一見面便會引為知己,否則的話,多半如同陌路,因此,雖然顧顏的態度算不上熱情,但他也并不在意,而是很高興的說:“若有機會,定當拜訪!”說完,他就讓歡繼續留在這里,自己則繼續飛去四周巡查。
歡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事,揮著手,好像要說什么,但最后卻又止住了。他有些悻悻的說道:“算了,這件事,還是不要告訴他的好。”
顧顏看著這對師徒,覺得十分有趣,他們兩人之間的相處,也算得上是師徒中的一對異數了吧。
她笑著說道:“你又要做什么壞事,想要瞞住你師父了,是不是又想一個人偷跑到外面?”
歡很是不滿的說道:“喂,哪有這種事,現在我可不是小孩子了好不好?”他小聲的說道,“我前幾天,在附近遇到了我的師叔,不知道這件事,是不是應該和師父提起。”
顧顏訝道:“你的師叔,是那位黃道長?”
“嗯。”歡一邊點著頭,一邊說道,“你也應該記得吧,他還曾經幫你修補過陣圖呢。”
顧顏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臉色也變得嚴肅,“你是在哪里遇到他的?”
歡用手向著西南方指了指,“那里有一片樹林,前幾天我曾經在那里,遇到過他采藥。”
顧顏道:“你這位師叔,以前是曾經在丹鼎派和你師父一起修行的么?”
歡有些奇怪,不知道顧顏為何會對黃道人如此關注,他想了想,才說道:“我這位師叔,其實并沒有在丹鼎派修行過多久,大概也就是十幾年的時光而已,不過當時我的師父,在丹鼎派里還很不起眼,我的師祖,那個時候,也不過是個小小的結丹修士而已,而且他所修的丹道,與丹鼎派的主流不同,因此拜在他門下的弟子也不多,后來又紛紛的改投別的修士,最后就剩下我師父,與師叔兩個人。不過師叔在丹道上的資質很是平常,在修了十幾年之后,也沒有修出什么名堂,所以就自請下山去了。聽說后來他在蒼梧各地,游歷了很久,然后才在衛都定居下來,但也沒有幾十年,后來我們在衛都打了一場,然后他就走啦,后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師父前一陣子,還念叨過他呢。”
岳羽好奇的說道:“那你為什么不把消息告訴他?”
歡撓了撓頭,“其實我覺得,師叔這樣子也很好啊,如果我師父聽到他的消息,就會把他抓回來,讓他在丹鼎派里苦修。我師父就是這個樣子,他總覺得這樣子是對別人好,不過我覺得,師叔應該不會喜歡這樣的生活吧。”
顧顏點點頭,“令師叔是奇人異士,或許這樣的生活,真的更適合他。”
歡嘿嘿的笑了笑,“我就知道,只有你比較理解我。當年就是這樣。你現在也算是蒼梧的名人啦,不過我覺得,你還和以前一樣,沒什么變化。”
顧顏笑道:“變的是外物,不變的,唯本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