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動了。
他向著那座矗立在庭院中央的青巖假山,大步走去。
他每一步踏出,都仿佛用最精密的儀器丈量過,分毫不差,步伐沉穩如山,身形挺拔如槍。
一股無形的銳氣從他體內勃發,如同一柄出鞘的絕世兇刃,將周遭那些嘈雜的議論、窺探的目光,盡數撕裂、排開。
整個壽宴大廳,那喧囂鼎沸的人聲,竟在他前進的步伐中,詭異地,一點點平息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無論是文臣還是武將,無論是驚疑還是審視,此刻都如百川歸海,盡數匯聚于他一人之身。
武將席那邊,更是爆發出毫不掩飾的狂熱與期待,一道道目光仿佛要將秦天的后背點燃,期待著一場石破天驚的武道神跡。
御座之上,何歲端著酒杯,眼簾低垂,心中卻在無聲地吐槽。
“瞧瞧這步伐,這氣場,標準的特種兵滲透步法,每一步都計算了肌肉發力和能量消耗。”
“可惜啊,兄弟,你這是來打石頭,不是去拆炸彈,搞這么專業給誰看呢?”
“前戲越足,待會兒摔得越慘啊。”
而主位之上,顧秉謙手捋長須,眼神深處那抹幾乎要溢出來的得意,再也無法掩飾。
皇帝的刁難?
不!
這哪里是刁難!這分明是為秦天,為他顧家,量身打造的最好舞臺!
他仿佛已經看見了下一刻的場景——巨石崩碎,煙塵四起,滿堂賓客在極致的震撼中起身喝彩!
而他顧家的威望,將伴隨著那化為齏粉的頑石,攀上一個前所未有的巔峰!
至于這一切的焦點,秦天本人,此刻更是自信到了極點。
徒手碎石?
何其可笑!
對他這個融合了現代格斗最頂尖的發力技巧,與這個世界內息運用的兵王而,這不過是孩童的把戲。
他要的,從來不是簡單的擊碎。
他要的,是一拳!
只用一拳,將這塊頑石,徹底轟成漫天齏粉!
他要用這種最原始、最暴力、最具視覺沖擊力的方式,讓御座上那個自以為是的年輕天子,讓這滿朝的酒囊飯袋,都用骨頭深刻地記住一個道理。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一切陰謀,一切權柄,皆為土雞瓦狗!
他來到假山前,站定。
周遭的空氣,仿佛都因他身上散發出的強大氣場而變得粘稠。
他緩緩吸了一口氣。
胸膛如風箱般微微起伏,周身骨節發出一連串炒豆子般的細微爆鳴。
體內的內息,不再是這個時代武者那種溫吞的周天運轉,而是按照一種他獨創的、模擬現代內燃機活塞運動的軌跡,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頻率,瘋狂地進行著壓縮、再壓縮!
一瞬間,他右臂的肌肉線條猛然賁張,衣袖被高高撐起!
一條條青筋如蟄伏的小蛇般,猙獰地盤踞其上,整條手臂在視覺上都粗壯了一圈,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就是現在!
秦天的眼神陡然一凝,殺氣迸射!
擰腰,送胯,沉肩,出拳!
整個動作行云流水,充滿了教科書般的暴力美學,仿佛一頭蓄力到極致的獵豹,瞬間撲殺而出!
這一拳,匯聚了他內息境巔峰的全部力量!
這一拳,凝聚了他身為現代兵王的驕傲與自信!
拳鋒未至,那撕裂空氣的尖銳呼嘯,已經讓前排的賓客感到耳膜刺痛!
然而,就在那蘊含著恐怖力量的拳鋒,即將觸及冰冷巖石的千分之一剎那。
變故,陡生!
一股撕心裂肺的劇痛,毫無任何征兆地,從他右肩的最深處,轟然炸開!
那感覺,就像是有一柄被地獄業火燒得通紅的鋼針,精準無比地刺入了他肩胛骨深處那道早已愈合的舊傷疤痕之中!
然后,再用盡全力,瘋狂地旋轉!攪動!
那是他穿越之前,在一次邊境叢林的亡命任務中,被子彈留下的貫穿傷!
早已痊愈,甚至被他當作戰功勛章的傷疤,卻在此刻,以一種比當初中槍時還要猛烈百倍的酷刑方式,驟然復發!
“呃啊!”
秦天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卻依舊無法完全忍住的悶哼。
靈魂深處傳來的劇痛,讓他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那股被他高度壓縮、即將噴薄而出的內息,就如同一個被瞬間戳破的氣球,剎那間變得紊亂、失控!
那股凝聚于拳鋒,足以開碑裂石的恐怖力量,十成里,竟被這突如其來的劇痛,硬生生沖散了七八成!
轟——!!!
一聲沉悶得有些可笑的巨響,在死寂的壽宴大廳中,突兀地回蕩開來。
秦天的拳頭,結結實實,卻又軟綿綿地,砸在了那塊巨大的青巖假山上。
巨石,只是劇烈地晃動了一下。
發出一聲仿佛不堪重負的呻吟。
拳頭與巖石接觸的地方,蛛網般的裂紋倒是迅速蔓延開來,幾塊碎石無力地迸濺到地上,發出幾聲清脆的響動。
但……
也僅僅,如此而已。
那座高逾一丈,形態猙獰的假山,并沒有如眾人預想中那般轟然粉碎,化為齏粉。
它只是裂了。
晃了。
然后,就帶著一絲濃濃的嘲弄意味,頑固不化地,繼續立在那里。
一股沛然巨力順著拳鋒反震而回!
“噗!”
秦天只覺得一股氣血翻涌,整個人如遭重錘轟擊,蹬蹬蹬,一連倒退了七八步,這才勉強穩住了搖搖欲墜的身形。
他死死捂著劇痛欲裂的右肩,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慘白如紙,額頭上,豆大的冷汗滾滾而下。
怎么……會這樣?!
全場,鴉雀無聲。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凍結成了琥珀。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用一種見了鬼的表情,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幕。
預想中那石破天驚的神威,那技驚四座的偉力,變成了一場雷聲大、雨點小的尷尬鬧劇。
那個被顧首輔吹噓上天,被北境軍報描繪成“武神降世”的國之棟梁,此刻,更像是一個不自量力、用力過猛的莽夫。
這死一般的寂靜,只持續了短短一瞬。
隨即,竊竊私語聲,如同潮水般,從大廳的每一個角落,悄然彌漫開來。
“就這?我還以為能把假山打穿呢……”
“嘖嘖,我還當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原來是個銀樣镴槍頭。”
“看來北境的風沙,不僅能磨礪人,也能把人的力氣都吹沒了啊,哈哈哈……”
“牛皮吹得震天響,結果……呵呵,笑話,真是天大的笑話!”
那些毫不掩飾的嘲諷,那些毫不遮掩的失望,那些幸災樂禍的低笑,像一根根淬了毒的無形鋼針,狠狠扎進秦天的心里。
這比他右肩上那撕心裂肺的劇痛,更讓他難以忍受!
他猛地抬頭,用赤紅的眼睛掃向那些方才還滿臉崇拜與狂熱的武將。
此刻,他們的眼神里,只剩下最純粹的鄙夷,與被欺騙后的失望。
秦天的目光,又艱難地轉向主位上的顧秉謙。
這位權傾朝野的首輔大人,那張老臉,已經不能用簡單的“難看”來形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