謬論
黃舉斷然喝道。
“民心如水,可載舟,亦可覆舟!百姓愚昧,只知眼前之小利,豈知長遠之大義?以民心為道,乃是舍本逐末!”
“圣人之道,在于教化萬民,而非順從萬民!若百姓皆如堯舜,何須君王?何須教化?”
“至于富強?哼!那強秦及至武厲王秦政,七代積累,其國不富乎?其兵不強乎?無仁義為基,富強,不過是沙上之塔,一推即倒!”
兩人你來我往,引經據典,從《論語》辯到《孟子》,從《大學》吵到《中庸》。
一個談“性善”,主張教化。
一個引“性惡”,強調法度。
他們的語速越來越快,聲音越來越大,說到激動處,更是指著對方的鼻子,唾沫橫飛。
完全沒有了半點師徒的恭敬,只剩下兩個對真理都抱著偏執追求的,頂級學者的,瘋狂。
壇下的眾人,已經看呆了。
那些游學的士子,聽得如癡如醉,時而點頭,時而搖頭,時而恍然大悟,時而又緊鎖眉頭。
這是一場,他們窮盡一生,都無法企及的,思想盛宴!
那些文官們,則是一個個面面相覷,冷汗直流。
他們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經義學問,在這兩人面前,簡直就像是孩童的涂鴉。
他們甚至,已經跟不上兩人的思路了。
鎮國公賈凱,看得是眉飛色舞,他狠狠灌了一口酒,一巴掌拍在身旁武將的大腿上。
“過癮!他娘的,真過癮!”
“老子總算明白了,這幫讀書人,吵起架來,比咱們在陣前罵娘,花樣可多多了!”
那武將深以為然,連連點頭。
日頭,從東方的天空,緩緩滑向西山。
晚霞,將天邊燒成了一片絢爛的火海。
論道壇上,點起了一圈圈巨大的火把,將兩個須發飛揚的身影,照得忽明忽暗。
他們,還在吵。
從“義利之辨”,吵到了“王霸之道”。
從“天人感應”,吵到了“格物致知”。
寧鴻的聲音,已經沙啞。
黃舉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那張清癯的老臉,漲得通紅。
可他們眼中的光,卻比正午的太陽,還要明亮!
黃舉,從未如此暢快過!
他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燒!
他為自己,感到驕傲!
他更為自己的弟子,感到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