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南下了。
沒有儀仗,沒有官船。
他只帶了百余名都察院的精銳,換上尋常商旅的衣衫,悄無聲息地,踏上了江南的土地。
他沒有去金陵,更沒有去拜會那些早已嚇破了膽的“大儒”。
他抵達的第一站,是揚州城外,漕幫總舵所在的碼頭——龍王渡。
這里,是整個江南水運的咽喉。
數萬漕工,以此為生。
此刻,這片本該是江南最繁忙、最喧鬧的碼頭,卻彌漫著一股暴風雨來臨前的死寂。
數千名赤著上身,肌肉虬結的漢子,手持棍棒、鐵尺,將碼頭圍得水泄不通。
他們的眼中,燃燒著被煽動起來的,混雜著憤怒與絕望的火焰。
“斷了漕運,就是斷了我們的活路!”
“朝廷不讓我們活,我們就跟他們拼了!”
一名站在木箱上,振臂高呼的獨眼漢子,正是漕幫的四大香主之一,也是李威安插在漕工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他正唾沫橫飛地,煽動著底下那些早已被貧困與謠逼到絕境的漕工們,準備發動一場,足以讓整個江南陷入癱瘓的大騷亂。
這就是李威的毒計。
用數萬無辜漕工的血,來染紅皇帝的“圣君”之名。
然而,就在那獨眼香主的情緒達到,即將喊出“沖進揚州城”的口號時。
“咻!”
一聲輕微到幾乎無法察覺的破空聲,自百步之外的一座茶樓頂層,悄然響起。
那獨眼香主振臂高呼的動作,猛地一僵。
他低下頭,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胸口。
一支黑色的,沒有任何標識的弩箭,已經透心而過。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噴涌而出的,卻只有鮮血。
他高大的身軀,如一截被砍斷的木樁,直挺挺地,從木箱上栽了下來。
騷亂的人群,瞬間一滯。
不等他們反應過來。
“咻!咻!咻!”
又是數道破空聲,從四面八方,那些看似尋常的貨棧、酒肆、民居中,同時響起。
人群中,那些跳得最歡,煽動得最起勁的十幾道身影,幾乎在同一時間,應聲倒地。
每一支箭,都精準地,射穿了他們的咽喉或心臟。
一擊斃命,不留活口。
人群,徹底陷入了死寂。
那股被強行煽動起來的狂熱,如同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瞬間熄滅。
剩下的,只有茫然,與深入骨髓的恐懼。
他們終于意識到,自己,不過是別人棋盤上的棄子。
而有一只看不見的手,早已將他們的所有動向,都看得一清二楚。
茶樓之上,方正緩緩放下手中的千里鏡,臉上依舊是那副冰冷的表情。
“玄鏡司的情報,很準。”
他身旁,一名身著黑衣的錦衣衛,躬身回道:“方大人,外圍的釘子,已經全部拔除。”
方正點點頭。
他知道,這只是開始。
鎮壓騷亂,只是清掃了外圍的雜草。
真正的毒瘤,還藏在那片最富庶,也最腐朽的深水區。
他轉過身,看向身后的兩道身影。
沈卓,面無表情,手中拿著一本厚厚的賬冊,那上面,記錄著江南鹽鐵與漕運之間,所有見不得光的交易。
趙龍,手按刀柄,眼中是壓抑不住的,嗜血的興奮。
大玥朝廷最恐怖的“三叉戟”,在這一刻,于江南,正式合流。
一個,是只認數字,不認人情的無情算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