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內。除了荀采之外,那兩名侍從以及侍女都已經被捆綁了起來。只有荀采一人坐在胡椅上,懷中抱著一個兩三歲大小的小姑娘。段羽記得,史書當中記載荀采應該是十七歲出嫁,十九歲生了一個女兒沒有多久之后丈夫便病死了。看樣子,現在的荀采正是二十出頭,加上懷中女兒的年紀也都對得上。剛剛被驚嚇了一番的小女孩縮在荀采的懷中,膽怯又好奇的將目光投向段羽。一下讓段羽想起在涼州的一雙兒女。手里拿著吃的還有水的段羽隨后將身后的院門關上了。“荀采。”段羽看著荀采說道:“自我介紹一下,本將段羽,想必荀姑娘也聽說過本將的名字。”段羽的名字剛一出口,荀采的目光就是微微一變。段羽的身高如今已經足有兩米,在加上魁梧的身軀套著厚重的全甲,站在身高僅有一米六左右的荀采面前就如同巨人一般。從段羽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壓迫感,是荀采從小到大都沒有遇到過的。再加上段羽進來之后便自報家門,坐在胡椅上的荀采眼中更多的是警惕。通過剛才的種種情況。荀采大概猜測,段羽麾下的這支兵馬應該是在做某種見不得光的事情。而她之所以被關在這里,是因為被她恰巧給撞見了。而之所以她還沒死,是因為她有著荀氏的身份。但現在段羽來了,并且上來就自報家門了。那么很有可能,她應該是回不去了。短暫的失神之后,荀采立馬讓自己冷靜了下來。“你要殺我嗎?”坐在胡椅上的荀采仰頭看著段羽。聽到荀采這話手下被嚇到的是兩名侍從還有那名侍女。段羽微微一笑。沒有驚訝于荀采的問題。大族之女,果然不一般。這若是換做了一般的小家碧玉。要么是求饒,要么也是會被嚇得六神無主。這荀采倒是很淡定。“給你帶了點吃的,喝得。”段羽走近荀采之后然后蹲下身子看著荀采懷中的女兒微笑著說道:“你們應該出城有兩天了,還沒有吃飯吧。”“看你女兒應該也餓了。”段羽將手中的食物還有水遞給了荀采。荀采目光警惕,沒有伸手去接。“放心吧,食物沒有毒,若是要殺你,也用不著這么麻煩。”荀采目光微變。但懷中的女兒卻忍不住饑餓。“娘餓”聽到女兒的呼喚,荀采這才從段羽的手中接過了食物還有水。段羽在一旁拿過了一個胡椅也坐在了上面,然后摘下戴著的頭盔放在了一旁。荀采低著頭,將食物一點點的喂給小姑娘。小孩子的想法大多是天真的。吃著段羽送來的食物,小姑娘沖著段羽笑著。既甜美,又可愛。“你幾歲啦。”段羽看著小姑娘問道。“山山睡啦。”小丫頭口齒不清晰的說道。“好吃嗎?”小丫頭笑著點頭。“孩子很可愛。”段羽笑著說道:“荀姑娘,本將知道,你是聰明人,所以也就不瞞著你了,當然也沒這種必要。”“你確實看到了一些不該看的東西,所以被關在了這里。”“當然,這些都是意外。”“你出身荀氏,想必有些事情就不用本將過多解釋了。”正在給女兒喂飯的荀采低著頭,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所以這是我的最后一頓飯了是嗎?”荀采低著頭說道。段羽點了點頭:“理論上,應該是這樣的。”“因為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荀采深吸了一口氣,然后抬起頭來認真的看著段羽。“我聽說過你的名字。”“他們都稱你為世之虎將,我的兄長也說起過你,說你在涼州屢立戰功,還說起你為百姓謀福,說你施仁政,愛百姓。”“難道段將軍就是這么對待百姓的?”荀采語氣平淡的說道。嗯?段羽挑了挑眉。他以為荀采會求饒。沒想到她竟然說出了這樣一番話。著實讓段羽有些驚訝。“荀姑娘誤會了,首先,荀姑娘并非是尋常百姓,而是荀氏之女。”段羽微笑著解釋說道:“如果是尋常百姓撞到這一幕,可能并不會意識到這里發生了什么。”“但荀姑娘不一樣。”“我想以荀姑娘的聰慧,應該不難猜到這里發生了什么。”“而且這話要經過荀姑娘的口中說出,可比一個普通百姓說出要可信的多。”“所以,我自然不能賭。”“我的部將也明白,所以將荀姑娘關在了這里。”“但是呢”段羽頓了頓說道:“荀姑娘的身份又不一般,所以只能將荀姑娘暫時關在這里,等著我來處理。”“那城中百姓呢?”荀采皺著黛眉說道:“段將軍讓屬下偽裝成為黃巾賊兵,進入潁陰,難道潁陰城破,城中百姓遭受殘害,這些和段將軍也沒有關系嗎?”段羽雙眼一瞇。隨即笑著搖了搖頭道:“如果荀姑娘是用這種話來激怒我,或者說是讓我心中有愧,那我想荀姑娘可能要失望了。”“這天下啊”“從任何人口中說出殘害百姓這四個字,本將都不覺得違和。”“但唯獨從士族,豪強的口中說出殘害百姓這四個字,本將都會覺得可笑。”“荀姑娘,本將想問一下,這偌大的荀氏,這潁陰城內,你荀氏為最,這些年從百姓手里掠奪來的土地,為你們荀氏耕種土地的那些細戶,還有你們豢養的僮客,奴仆雜役,有沒有數萬?”“你荀氏一族,不施勞作,只讀圣賢之書。那家中庫府當中堆積如山的錢糧是哪里來的?”“難不成是自己長出來的?”“每一個錢,每一粒糧,哪個不是靠蘸著百姓獻血的積累?”“如果談殘害百姓,那逼迫這天下百姓掀桿而起的,是我段羽嗎?”“還是你們這些率獸食人的士族豪強?”荀采的目光從冷靜轉為驚訝。段羽搖了搖頭道:“當然了,我知道這些東西你理解不了。”段羽這么說并不是覺得荀采不夠聰明。這是時代賦予的思想。極少有人能打破這種觀念。因為在這些傳承了數百年,乃至于上千年的士族和豪強眼中,百姓就是路邊的野草,是蚍蜉。甚至于,絕大多數的百姓連自己都是這么覺得的。百姓生而下賤,如同路邊野草,這是數百年的思想教育的結果。連百姓自己都意識不到這個問題,士族豪強,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爺們又怎么會覺得有問題。如果實在不是活不下去了,沒有飯吃了,誰會造反。哪怕能維持生計,哪怕是賣兒賣女,能投身給士族豪強當奴隸,只要能活,也不會有人造反。可是,有時候就連這種想要活下去的路都被堵死了。這就是數百年根深蒂固的思想。是上位者,是士族用儒家思想來教育的天下百姓。所以段羽沒指望荀采明白。他這么說,只是單純的想要告訴荀采,他要做的事情,絕非表面上這么簡單。看著荀采的眼神,段羽就知道,她沒有理解這話中的含義。可能不光荀采不理解。就連他麾下的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干什么。“念兒還小,她什么都不懂。”荀采沒有再繼續爭辯。段羽也沒有在開口。兩個思想邏輯不在一個時代的人,根本沒有可能在這種事情上達成一致。荀采目光平視段羽說道:“你可以放過念兒一命嗎?”段羽站起身來,將放在地上的頭盔夾在臂彎。“涼州雖然苦寒,但卻也別有一番景致,本將不殺你。”轉身之后的段羽側過頭去看向荀采:“當然了并不是因為你的身份。”“我走的這條路,注定了誰擋在我的面前,誰就得死。”“既然你說百姓,那就請你去看看天下百姓。”段羽邁開腳步朝著院落外走去。被滯留在身后的荀采目光微微一變。去涼州?他不殺?轉念一想,荀采擔憂的神情也放松了下來。段羽足夠坦然。如果他真的要殺,也不用這么大費周折了。去涼州倒也是可以。也省的家中逼她再嫁。哪怕哪怕就是當一個普通人,能帶著自己的女兒慢慢長大,也好過再嫁。潁陰。臨近下午的時候。朱儁還有皇甫嵩兩人率領的兩路大軍已經抵達了潁陰城外。城中只有散亂的黃巾賊兵,根本沒有一個能統領全局的人。所以,當朱儁還有皇甫嵩的兩路大軍抵達潁陰之后。城中的黃巾賊兵就已經開始潰散了。段羽帶著麾下的兵馬,不急不緩的在潁陰城外看著朱儁還有皇甫嵩兩人帶領大軍殺入城中。“子翼你不是說一直仰慕潁川荀氏嗎。”騎在馬上的曹操扭頭看著段羽說道:“這荀氏就在潁陰,現在子翼不帶兵攻進去,正好能解荀氏之危機,豈不是招攬荀氏的好機會?”段羽抿著嘴搖了搖頭。有些事情,注定了不能強求。陣營,觀念,階級這些東西是無法跨越的。還是那句話,如果未曾到天下大亂的時候,這些士族又豈能冒險追隨?再說了,這城中還有一步棋沒有走完。“孟德如若難耐可帶兵去沖殺一番,順勢救下荀氏。”段羽笑著說。“啊?”曹操一愣。“去吧。”段羽揮了揮手道:“多攢下一些軍功,等到平定黃巾之后才能論功行賞。”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