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儀宮傳出一片打砸聲。
宮人們嚇得瑟瑟發抖,紛紛跪地。
皇帝帶著陳伴君遠遠站著,得了他的示意,宮人們也不敢進去通報皇后。
只聽得屋里傳來皇后的怒罵聲,“鄉下長大的賤丫頭,一朝得勢竟連本宮都敢欺負,本宮好歹也是她未來婆母,孝道女戒都喂了狗了。
早知如此,本宮就不該自降身份替太子說親,破落戶里出來的臟東西,若無本宮做依仗,憑她一個寡婦也想進我皇家的門。
沒有本宮,她能獨自建辦慈善堂博得好名聲?
忘恩負義,不識好歹,現今還要唆使御史惡犬撕咬本宮,骨頭輕賤的洗腳婢種。
且等著吧,本宮就不信她這歹毒心腸的賤種能有什么好下場……”
皇帝沒有繼續聽下去。
相識相愛幾十年,他第一次知道昔日總是溫婉模樣的皇后,能罵出那么臟的話。
出了院外,他吩咐陳伴君,“皇后最近火氣太大,讓馮星給她開些平心靜氣的藥丸。
后宮的事,你和內廷接過去,皇后擔憂太子,往后便潛心禮佛替太子祈福。”
陳伴君得令,轉身回鳳儀宮傳旨。
皇后剛剛之所以那么大火氣,除了得知百官彈劾她,不贊成她再插手國事,還有就是葉楨將她從慈善堂踢了出去。
而這件事是皇帝答應時晏的,卻沒告訴她,她還是今日才知。
心里對皇帝生了怨,不敢罵皇帝,就只能罵葉楨。
誰料皇帝如今竟連她執掌后宮的權利也剝奪了,她怒道,“本宮要見陛下。”
陳伴君勸道,“娘娘,百官的心聲陛下不能不顧及,您且消消氣吧。”
陛下若想見皇后,剛剛就出來了,皇后再鬧去,豈不是惹的陛下心煩。
作為皇帝貼心老棉襖,他自然得設法攔著。
皇后眉眼一厲,“聽聞葉楨給你尋了個養子,你這是得了葉楨的好處,也要幫著她和本宮作對了?”
“娘娘明鑒,老奴從未如此想過,亦不敢。”
陳伴君眼底有些不悅,語氣依舊恭敬,“娘娘,剛剛陛下就在殿外。”
他索性將話說明白點。
皇后神色一僵。
也就是說,她罵人的話,皇帝全聽到了?
她其實也清楚自己剛剛罵的話有多難聽,皇帝定然是生氣了,所以才不愿來見她。
便強壓怒意,讓自己緩了神色,“是本宮氣急了,本宮失去了云王,便害怕陛下和太子被葉楨蠱惑,與本宮離了心。”
她開始訴苦,“陛下初登基時,那么艱難,我與陛下夫妻一體,相互扶持才走到今日。
你也清楚,這么多年本宮是舍不得陛下累著,許多事便與他一起分擔。
可如今王御史父子卻帶頭彈劾本宮椒房干政,仳雞司晨,本宮心里如何不難受?
王家與葉楨親厚,聽聞王家婆媳這次還跟著大魏走了,他們都是葉楨的人,這件事分明就是葉楨指使。
本宮自詡先前對她不錯,可她還沒嫁進來就要打壓本宮,離間本宮與陛下的關系,本宮如何不氣?”
陳伴君垂眸。
彈劾皇后干政的折子,的確是王御史父子和大理寺卿帶頭寫的。
他們都是太子的人,定得了太子授意才會如此,陛下不愿皇后知曉,事態鬧得更僵,便瞞下了此事。
可陛下瞞著的事,皇后這么快就知曉了。
可見王御史他們沒說錯,皇后的確陰陽倒置,插手的太多了。
見他不語,皇后又訴了幾句苦,最后說道,“那平娘子對朝廷怨頗深,你養她的孩子未必養得熟,不若本宮替你尋個家世清白的。”
“謝娘娘好意,只老奴不爭氣,瞧那孩子實在合眼緣。”
心下冷哼。
他想找人繼承香火,又不是什么秘密,皇后若有心,怎等到今日。
皇后見他拒絕,也不再多,她放下身段拉攏一個奴才,對方不識趣,她沒上趕著的道理。
至于剛剛那些訴苦的話,她也不指望陳伴君應和。
本也不是說給陳伴君聽的,而是借陳伴君的嘴傳給皇帝聽的。
陳伴君的確沒隱瞞,一字不落說了。
但傳話是門技術活,語氣、停頓,一重一輕代表的便是全然不同的意思。
陳伴君顯然是個中高手。
因而,皇帝聽到的不是皇后的訴苦,而是皇后對皇帝的埋怨。
埋怨皇帝沒有坐穩朝堂時,事事需要皇后幫忙,如今不需要人幫了,便過河拆橋。
皇帝想到皇后罵葉楨忘恩負義的話,難免就會想,皇后在心里是不是也這樣想自己。
實在是親耳聽到皇后罵人,對他來說太過震驚。
剛正不阿的御史,在她口中竟成了惡犬,那他這個皇帝又是什么?
原來同床幾十年,他竟這樣不了解她。
故而皇后沒有等到皇帝去哄她,又發了一通脾氣。
皇帝連著十日不曾見皇后,這件事傳遍了京城,也傳到了葉楨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