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霆舟出了鳳儀宮,沒有回侯府,這一夜他留在了武德司。
忙了大半宿的公務,后半夜提著幾壇酒上了院中的老樹。
武德司衙門設在皇宮一角,從樹上看去,能看到東宮方向。
一場秋獵,讓東宮主子再不能回宮,昔日燈火通明的宮殿,如今只燃著幾盞昏黃的燈光在路上照明。
遠遠看去,像極了通往地府的黃泉路。
謝霆舟心口的舊傷早已痊愈,甚至連疤痕都經過處理,恢復如初,可今日卻抽痛得厲害。
他仰頭大口灌酒,酒水自他唇邊滑落,途經鎖骨,最終流向當年的致命處。
許是酒水太烈,灼得那舊傷越發疼痛,他不經咳嗽起來。
唇邊扯過一抹諷刺,可不就是地府么。
東宮數百親衛,無數暗衛皆死,若人死當真有魂,那數百冤魂夜夜叫屈,只怕比地獄還慘烈。
又是一口烈酒下喉,堵住了那咳嗽,卻悶的謝霆舟臉色蒼白,連手指都微微顫著。
兩護衛一個在屋頂守著,一個在樹下守著,在他呼吸漸粗時,兩人不約而同躍上了老樹。
扶光擔憂,“主子,夜涼,回家吧。”
謝霆舟斜斜靠在樹干,似沒聽到,又開了一壇酒。
心卻更痛了。
他如今所處的皇宮,就是他的家啊,可再也不屬于他了。
邢澤大著膽子去搶酒壇,“您若醉了,身體抱恙,少夫人會擔心的。”
楨兒?
是了,他還有楨兒。
親生母親將利箭射進他的心口,他僥幸殘留一口氣逃了出去,卻被無數刺客連路追殺。
是楨兒不顧危險救了他。
陪他熬過了至暗時刻,讓他得以活至今日。
可楨兒今晚會陪著她所在意之人。
酒壇被邢澤奪下,謝霆舟沒起身的意思,他又重新拿過一壇,卸了全身力道躺在樹杈上。
楨兒好不容易與師父相聚,她有她的幸福時光,他不該去攪擾。
兄弟倆也想到,葉楨今晚怕是沒空想起謝霆舟,扶光便又道,“侯爺離京前,吩咐屬下照顧好您,您若有事,他會責備屬下。”
謝霆舟笑,“你也學會撒謊了。”
他一個成年男子,老頭子怎會叮囑扶光那樣膩歪的話,只怕是擔心他亂來,讓扶光看著他。
扶光抿唇,侯爺的確沒那般吩咐,但他知道侯爺待主子是真心的。
他不知鳳儀宮里發生了什么,但主子今日情緒明顯不對,應是牽扯出深埋心底的劇痛了。
主子乃皇后與先皇遺腹子,當今皇帝弒兄奪嫂,雖立太子為儲君,可皇后隔年便為皇帝生下二皇子,接著是三皇子。
皇帝自己有兩個親生的兒子,不少大臣揣測皇帝立繼子為儲君,是做給外人看的。
因不知情的世人皆以為,皇帝繼位乃先皇臨終傳位。
而皇帝繼位后,又娶了先皇之妻,遭百官和世人詬病。
他立先皇遺腹子為太子,告知世人,他在報答兄長傳位恩情,將來皇位依舊還給兄長之子。
同時,以此事向世人證明,他是真心傾慕皇后,才愿將她與先皇的兒子立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