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在張擇端已經無暇計較這些,他只想大睡一覺,死過一次之后,才會發現能大睡一覺已經是世上足夠幸福的事情了。
張擇端一腳睡了兩天,期間真金幫他換了一次藥,換藥的時候,張擇端都沒有被疼醒。
之后他在床上休養了七天,方才能夠下地,身上的傷口已經沒有出血化膿了,他感到渾身像長了一個硬殼,涅槃重生了。
一個月的例錢到手了,放在懷里沉甸甸的。
張擇端感覺很重,因為這是用命換來的錢。這不是無賴一般地和別人討價還價掙來的錢。這也不是在別人門上畫了畫之后,硬向店主訛來的錢。
這錢的感覺,很不一般。
張擇端整理了衣衫,梳好了頭發,出門去了。
他要去春景坊細柳巷,去見冷花娘。
路上他又看到了賣磨喝樂的老丈,他現在終于兜里有錢了,可以買到最好的磨喝樂,可是他又想起冷花娘說過,這是小孩子的玩意。
張擇端笑了笑離開了。
他走過了六個坊,特地來到了汴河邊,買到了阮二娘做的橙釀蟹。
熟好的大橙去頂去瓤,之后蟹黃、蟹肉、蟹油全放進橙子里,去掉的橙子頂蓋在上面,上火慢慢蒸。
水果的香味,蟹肉的味道,調料的味道,在此混為一體。這是冷花娘曾經最喜歡吃的食物。
橙釀蟹到了細柳巷的時候,還是熱乎的。
等他到了冷花娘的院門口,才感覺有些不對。
院門外,停著一輛轎子。
轎夫們個個精神抖擻,目光如炬,身材魁梧。
怎么看他們不像是尋常人家的轎夫。
為首的轎夫立刻遠遠就攔住了張擇端,請他等一會再來。
轎子里面坐著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張擇端感覺好像并不簡單。
冷花娘的徒弟正在傳話,不過一會,轎子里面伸出了一只手,手中拿著一方絲帕。
轎夫又說:“煩請告訴冷花娘,見了這個帕子,不知道她肯否一見?”
徒弟阮玉兒拿著帕子進去了,過了好一會,才出門來。
“我家師父說了,今日實在是不便,還望官人可以見諒。另外師父還有一句話要送給官人,師父說,我就算是鳳凰,世間也沒有梧桐。我若不是鳳凰,更不需有人相依。”
說完阮玉兒又要把帕子還回去,可是轎子里的官人擺了擺手,轎夫沒有接受,徑自離開了。
轎夫們抬起轎子離開了,那些轎夫們步伐整齊,不怒自威,倒像是多年的練家子。
張擇端這時又喊住了阮玉兒,把橙釀蟹小心地奉上。
“小娘子,煩請把這個帶給你家師父吧。”
阮玉兒接了東西,又問:“那你呢?等還是不等。”
“等。”張擇端說。
阮玉兒離開的時候,張擇端看到了那面帕,上面寫著:鳳凰于飛,梧桐相依。
鳳凰啊,他們總是比翼齊飛,在梧桐樹上恩愛相依。
這是一句關于愛情的美好愿景。
那轎中的男人又是誰呢?
鳳凰于飛,梧桐相依。
這句話好像并沒有什么,可是書法卻不一般。
瘦骨一般,卻力道十足。
世上有一個人擅長這種書法,那就是當今的皇帝。
張擇端想到這里,突然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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