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銀錢已經充歸軍費,你現在沒錢了。”軍官蠻橫,不講絲毫道理。
“你——你——本公子要見你的上官,本公子要告你強擄良民,強搶民財。”少年歇斯底里。
“等你活著從戰場回來再說吧。”軍官冷笑,提著少年走到征召登記處,把少年隨手扔給幾個負責登記的下官,道:“給他登記,先鋒軍。”
“是!長官!”下官領命。
“不——”
少年聽見‘先鋒軍’三個字,嚇得一聲慘嚎,竟眼白一翻昏死過去。
先鋒軍,那可是兩軍對陣沖殺在最前面的軍種,是除了‘敢死營’傷亡最重的軍種,一場戮戰下來能十存一二就算幸運的。
他還年輕,還有大好人生等著他享受,他不想死啊!
只可惜冷峻的軍官根本不給他反抗的余地。
軍官冰冷地目光掃視一圈人群,命令道:“若再聽到有人說些輕視入伍兒郎的風涼話,統統沒收全部財產,強行征召,并且歸入先鋒軍。”
“是!長官!”下官大聲應命。
軍官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嘴里罵罵咧咧道:“娘希匹的,一個個美曰名‘君子不立危墻之下’,都他娘的去當君子,擠破頭往龜殼子里鉆,那誰來扛著危墻不倒?狗日的,還不是靠咱們好兒郎們豁出性命給他們扛著!”
……
位于大禹南境中部位置,有一道東西縱橫綿延的山嶺,因其全長三萬六千里,東西縱橫,幾乎把南境靠中間一分為二,是南境最具標志的地貌之一,故而得名南嶺。
因南嶺的存在,南境又分嶺南和嶺北。
南嶺是南境境內的一道天然屏障,占據南嶺,既可南北進攻,又可東西縱橫,所以南嶺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
然,兵家有:欲奪南嶺,必先取雁城。
雁城是南境一座特級主城,其整座城南北橫跨在南嶺上,占據著南嶺三處平緩地勢中的一處,乃連通嶺南與嶺北的交通要塞。
可欲取雁城,難如上青天。
六十八年前大牙人一路北侵,為取雁城,生生戰死一百三十萬大軍,乃是不惜一切代價用尸山血海硬堆下來的。而三年后張屠夫一路向南驅逐大牙人,于雁城城墻下留下九十萬將士性命,方重新奪回雁城。
遂雁城又有埋骨之地之稱。
雁城有東西南北四座城門,但開放的只有南北城門,因為東西城門是行軍要道,通往嶺頂的各處軍機要塞,所以閑雜人等不得靠近。
出雁城北門,大道平坦,一路向北,名雁北路。
雁北路全長六百里,通金城,金城往北是皓月城,再往北便是白云城。
四月二十五,天晴萬里。
從上個月中旬到現在,雁北路上逃難的難民就如雨前的螞蟻,絡繹不絕,從未斷過。
起初難民是由南向北遷移,因為嶺南以南大旱,老百姓實在沒得吃,只能去往旱災相對輕一些的嶺北,祈求找一口活命的吃食。
但是從這個月初開始,難民突然開始向南遷移,如蜂群般涌入雁城。因為嶺北不知從哪里鉆出來的大牙人,正在四處燒殺搶掠,所過之處寸草不生。
往北去的路被大牙人砍斷了,他們只能退回雁城。
今天的難民比昨天又多了一些,讓寬敞的雁北路顯得擁擠了些。
烈陽高懸,烘烤著大地。
路上時不時有人中暑栽倒,有些人在親朋的搶救下還能再醒過來,但有些人倒下后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悲戚的哭嚎聲時而響起,但很快就會被制止。不是不能哭,而是不敢哭,因為哭多了會死人。
大地干裂,河干井枯,身體極度缺水,淌的汗都不敢浪費,小心翼翼地用手抹下來,滋潤干裂的嘴唇,所以哪還敢流眼淚啊。
可憐的是,汗水是咸的,里面有鹽分,抹在嘴唇上太陽下一蒸,反而讓嘴唇裂得更厲害。
嘭。
一個皮膚黝黑,骨架子特別高大的男子突然摔倒在路邊,連帶把攙扶他左右的一老一少一起拽倒在地。
“恩公!恩公!”小老頭摔了一個骨碌,可全然不顧自身有沒有摔傷,爬過去抱起黝黑男子的頭急切呼喚。
小老頭見黝黑男子昏了過去,忙用指甲使勁掐他的人中,并焦急呼喚道:“恩公,可不能睡啊,睡著了就再也醒不來了。恩公,快快醒來啊!”
“恩公,醒醒。恩公,醒醒。”旁邊一個滿臉污漬的小丫頭也跟著小老頭急切呼喚。
似是聽到了二人的呼喚,黝黑男子喉嚨里突然一聲粗喘,隨之緩緩睜開雙眼,可是他目光渾濁,幾乎沒了生氣。黝黑男子嘴唇微顫,喉嚨里發出一陣微弱的嗚嚕聲,似是有話要說。
小老頭強忍淚水,知道懷里的恩公怕是活不成了,忙把耳朵湊到近前,道:“恩公,小老兒聽著呢,您有什么話要說?”
“求——求您老人家一件事,我死后把我尸體放在太陽下暴曬,守我三天,待我尸體惡臭后再——再掩埋。”黝黑男子道。
死后暴曬尸體,這可是大忌,可黝黑男子不得不這么做,因為若不把身體曬臭了再埋,第二天早晨起來保證墳空尸沒,被人挖去吃了。
“小老兒定不會讓恩公的尸體被人糟踐。”小老頭忙點頭道。
“我——我——我大名牛——牛廣茂,草字——字樂天,白——白云城——豐水縣——柳家村人氏。求您老人家在墳前給我畫一條回家的路,讓我死后可以順著路魂歸故里。”黝黑男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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