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三辨認,確認更夫是本人,熟人氣不打一處來:“你是瘋了?你突然跑什么?”
不知道這么干容易被當做敵人誤殺?
更夫雙唇毫無血色:“水,水——”
“什么水?”
“剛剛來的路上,地上有水。”
糧庫是什么地方?
此地必須保持干燥、通風、溫度適中這些貯藏條件,有一項不滿足,食物極容易腐爛發芽生霉生蟲。不僅今天沒有下雨,杉永郡二十多天都沒下雨了,地面怎么會有水?
“你說的是哪個地——”
熟人驀地瞳孔緊縮,喉嚨溢出悶聲。
費力吐出最后一個字:“方……”
更夫看著熟人胸前綻開一抹金屬血花,嚇得雙腿發軟,強烈的死亡氣息籠罩全身。
他想也不想,拔腿就跑。
卻只看到一具無頭尸體在視野中倒下,無頭尸體還是更夫的打扮,跟他一模一樣。
意識消失之前,他看到一雙戰靴從他上方跨過,對方的聲音也縹緲得像是從遙遠天際傳來:“也算是你倒霉,只當下雨又如何?”
地上的尸體被盡數丟到墻角陰影。
仿佛什么都不曾發生。
杉永郡府,郡守書房燈火通明。
屋內除了郡守還有三個中年門客策士,四人氣氛融洽輕松,不見前幾日的愁苦。今日不僅得了大量凍魚,還進一步試探了那位都尉。從都尉表現來看,對方沒打算掀桌。
這也意味著他們安全有保障。
“這個羅三還是一如既往懦弱。”
但凡有血性的男兒都忍不了這樣羞辱。
“……他要是不懦弱,吾等危矣……”郡守發出嗤笑,剛吃了一口茶,耳尖聽到屋外傳來嘈雜動靜,他怫然不悅,責問外頭守衛,“外頭發生何事?怎么吵吵嚷嚷的?”
難不成是敵人打進來了?
出門一瞧,發現昏暗天際暈染一層薄薄橘色,他敏銳意識到是哪里起火了。偏偏還是這個方向……他心中涌現不祥預感,士兵的話讓他眼前一黑:“報,糧庫起火——”
郡守的臉色由青轉黑。
糧庫起火?
自然起火還是敵人作祟?
抑或,是那羅三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
郡守立刻調動人手去救火,沖著周遭旁人咆哮:“還愣著作甚?派人將火熄了!”
大火剛起,熄滅及時還能挽救。
因為戒備武將,糧庫跟軍營不在一個方向。當都尉收到消息率人趕來的時候,火勢已經有了控制住的苗頭。此地許久沒遇見這樣的陣仗,加上糧庫這邊酒囊飯袋太多,場面一度混亂。都尉從起火點以及火勢分散,只一眼就判斷出這場大火是人禍而非天災。
他額頭青筋突突狂跳。
咬牙道:“這些個年輕后生——”
嘴里果真沒有一句真話。
顧德前腳才臨陣倒戈,后腳糧庫就被人縱火焚燒,二者之間沒點兒關系,他這輩子就白活了。想折返回去殺了顧德,又騰不出手。
“這也是一群蠢出天際的蠢貨!”
這么多人連個火都控制不住,吃干飯的?
都尉本可以袖手旁觀,奈何帳下將士也要靠糧庫吃飯,他不能讓他們餓肚子,火勢必須盡快控制。他不假思索抬手劈出一道掌風。
頃刻,二十多丈寬的五指虛影從天而降。
霸道掌風瞬間抽干附近空氣。
一掌一處起火點。
都尉的動手效率堪比數百號救火員。
遠處,沈棠沖他吹了一聲口哨。
“姜還是老的辣,不愧是老登啊。”比那些忙忙碌碌還不知道忙啥的酒囊飯袋好太多,只盼著他看到她送的禮物不要那么生氣。
有了都尉助陣,火勢被幾巴掌拍滅。
看清天降神兵的身份,郡守臉上喜色消散無蹤。他還沒跟對方問責,對方劈頭蓋臉跟他討要說法:“你還愣著做什么?知不知道敵人都摸進來了?你比你老子還廢物!”
二人共事十八年,糧庫可沒著過火。
新郡守臉色黑一陣青一陣。
想發怒,卻在觸及都尉不同于平日的蕭森眼神,驀地打了個寒顫,硬生生將快要脫口而出的話咽回肚子。敵人混進來,難道不是他這個都尉玩忽職守?怎么還怪上自己?
都尉看他眼神就知道對方沒轉過彎來。
就這個榆木腦袋也想為父報仇?
都尉道:“老夫先去城門。”
敵人混進來肯定不會滿足只是放個火。
肯定還有更大的圖謀,城門怕是危險了。
都尉來去自由,郡守阻攔的話還沒吐出一個字,眼前哪還有對方影子?他暗暗咬牙罵了一聲“莽夫”,心腹急匆匆跑來,告訴他一個噩耗——幾處糧倉都被水給淹沒了。
郡守傻眼:“哪里來的水?”
“是池塘。”
杉永郡的冬季干燥少雨,糧庫糧食又易燃,為了保證起火之時能及時滅火,附近會有池塘,池塘連通著地下活水。方才查探的時候發現糧庫下方不知何時被人挖空了……
下方四通八達。
都尉那幾巴掌破壞了岌岌可危的平衡。
地下水噴涌,糧庫遭殃。
若晾曬不及時,泡水的糧食也要毀掉了。
郡守原地氣厥過去。
說姓羅的無辜,這個鬼話誰信啊?
局勢不給他問責機會,城門方向驀地爆發出強烈動靜,距離這么遠也能感覺到搖晃余波。郡守白了臉,人怎么能捅出這么大簍子?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