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通過他,才有可能弄到解藥。
或者……找到城里的黑市醫生。
他離開茶館,如同幽靈般在陰暗的小巷中穿行,避開所有巡邏的士兵和可疑的目光。
他來到“福昌魚行”附近,沒有直接靠近,而是潛伏在一條污水橫流的死胡同里,遠遠觀察。
魚行大門緊閉,但周圍的氣氛明顯不對。
幾個穿著便服、眼神銳利、腰間鼓鼓囊囊的漢子,正裝作小販或路人,在魚行附近的街角、巷口來回逡巡。
是金吾衛的暗樁。
毛夢極果然已經盯上了這里。
金順義這條老狗,恐怕兇多吉少。
服部半藏心中一沉。最后的希望似乎也要破滅。
他強壓下心中的焦躁和眩暈感,思索著對策。
硬闖?
那是找死。
金順義如果被抓,解藥線索就斷了。
難道要坐以待斃?
不。
伊賀忍眾字典里沒有“放棄”二字。
他想起島津大人留下的緊急聯絡方式——通過“蝎子幫”的黑蝎。
那個貪婪狠毒的流民頭子。
雖然風險極大,但眼下,這是唯一的生路。
他強提一口氣,再次融入夜色,朝著“蝎子窩”的方向潛行。
每走一步,脖頸處的傷口都如同針扎般刺痛,麻癢感已經蔓延到整個左肩和半邊胸膛,左臂沉重麻木如同灌鉛,體內那股灼熱的氣息也開始在經脈中亂竄,帶來陣陣撕裂般的痛楚。
毒素和丹藥的雙重煎熬,正在迅速吞噬他的生命。
時間不多了。
“蝎子窩”深處,惡臭彌漫。
黑蝎的窩棚里,油燈昏暗。
黑蝎正摟著一個倭國“游女”灌著劣質燒刀子,三角眼迷離,臉上帶著淫邪的醉意。
突然,他腰間一個硬物毫無征兆地開始劇烈震動,同時發出一種極其微弱、如同蚊蚋嗡鳴般的“嗡嗡”聲。
“嗯?。”
黑蝎醉眼猛地一睜。
他一把推開懷里的女人,手忙腳亂地從腰間解下一個用破布包裹著的黑色“鳴蟬”。
那“蟲子”在他掌心瘋狂地震動著,頂端的紅色光點如同鬼眼般急促閃爍。
“媽的。什么鬼東西?。”
黑蝎嚇了一跳,差點把“鳴蟬”扔出去。
他記得這是那個倭人服部臨走前塞給他的“寶貝”。
他猶豫了一下,想起服部半藏那冰冷的眼神和許諾的“金山”,貪婪壓倒了恐懼。
他按照記憶中的手勢,用拇指死死按住“鳴蟬”側面的凸起。
“嗡——。”震動和嗡鳴聲瞬間停止。
緊接著,“鳴蟬”頂端射出一道極其微弱的紅光,在他掌心投射出一行扭曲的、如同蝌蚪般的倭國文字。
黑蝎大字不識一個,煩躁地咒罵一聲,將“鳴蟬”摔在地上。
“媽的。耍老子?。”
窩棚門簾無聲掀起。
服部半藏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滑入,動作依舊迅捷,但明顯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滯澀。
他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干裂,呼吸帶著一絲紊亂的粗重,左肩纏著的繃帶隱隱有深色的血跡滲出,脖頸處那道紫黑色的擦傷在昏暗燈光下如同一條猙獰的蜈蚣。
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布滿了血絲,瞳孔深處閃爍著一種近乎野獸般的痛苦和瘋狂。
那是劇毒和猛藥雙重煎熬下的瀕死掙扎。
“黑蝎君……”服部半藏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帶著虛弱和冰冷,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
“鳴蟬示警……有重要情報……在一個孩子手里……他……可能……會來找你……”
他每說幾個字,就微微喘息一下,身體不易察覺地晃動,仿佛隨時會倒下。
“孩子?。”黑蝎一愣,隨即三角眼中爆發出貪婪的精光,“情報?。什么情報?。值多少銀子?。是不是藏寶圖?。還是……還是那‘神土’的配方?。”
他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急切地追問。
服部半藏沒有回答,只是冷冷地掃了一眼地上的“鳴蟬”,又深深看了一眼黑蝎,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個死人。
“找……到那個孩子……拿……拿到東西……薩摩藩不會虧待你……”話音未落,他身影一晃,如同融入黑暗般消失在門簾后,只留下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濃烈的草藥味和冰冷的殺意。
黑蝎呆呆地看著服部半藏消失的方向,又低頭看了看地上閃爍的“鳴蟬”,三角眼中貪婪、疑惑、兇戾的光芒交織閃爍。
孩子?
情報?
薩摩藩的金山?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臉上露出一抹猙獰的笑容。
“媽的。管他呢。有銀子不賺是王八蛋。疤痢頭。瘋狗。給老子滾進來。”他朝著門外厲聲吼道。
很快,兩個兇神惡煞的嘍啰沖了進來。
“聽著。給老子盯緊了。這幾天,但凡有生面孔的小崽子靠近‘蝎子窩’,尤其是身上帶著傷的。或者看著像撿破爛的。都給老子抓來。一個都別放過。聽見沒有?。抓到人。重重有賞。抓不到……老子扒了你們的皮。”
“是。老大。”
兩個嘍啰齊聲應道,眼中閃爍著殘忍而貪婪的光芒。
黑暗的蛛網,已經悄然張開,等待著那只懵懂闖入的飛蛾。
而服部半藏,在離開“蝎子窩”后,再也支撐不住,踉蹌著沖進一條臭水溝旁的陰影里,猛地噴出一口黑紫色的淤血。
他扶著冰冷的墻壁,劇烈地喘息著,眼前陣陣發黑,體內的劇毒和丹毒如同兩條毒龍在瘋狂撕咬。
他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了。
必須……必須盡快……找到解藥……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