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箋被熏得頭暈。
奇怪,前陣子天天聞都習慣了的香氣,這會兒聞起來怎么這么刺鼻。
她不禁想起剛剛貴客身上清冽純凈的氣息,下意識將臉埋進衣袖。
一整夜,輾轉反側。
玉箋閉上眼,不是地牢里那個婦人說黛眉為了她續了百年魂契,就是黛眉在暗紅肉壁中漸漸被吞噬的畫面。
后半夜忽然夢不到這些了,卻總覺得黑暗中有雙眼睛早盯著她,猶如兇手盯著獵物,讓她手腳發冷。
醒來時,玉箋眼下青黑一片。
她是肉體凡胎,和鏡花樓里的妖魔鬼怪不一樣,她是十分需要睡眠的人。
強撐著精神來到后廚,玉箋思緒恍惚,幾次三番懷疑昨夜那個貴客答應她的經歷是不是只是她做的一場夢。
她麻木地攪動著碗里的粥,思緒卻飄向貴賓樓。
或許……該去再尋一次祝儀仙君?
至少那位仙人看著溫潤如玉,也主動對她說過有難可以向他求助,更何況人家真的救過自己兩次……
這個念頭剛起,腦海中驀地浮現出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眸,玉箋后背頓時竄上一陣寒意。
總覺得對那人有種說不出的畏懼感。
但又不是那種擔心對方會傷害自己的恐懼。
玉箋搖搖頭,聽到旁邊的小廝在喊她,“喂!叫你呢!”
玉箋回過神,“怎么了?”
“你怎么回事,跟你說了那么多句話,都沒聽嗎?”小廝在她旁邊嘟囔著,“是不是故意裝聽不見呢?”
玉箋無精打采,聲音有些啞,“沒有,昨夜沒睡好。”
“凡人就是嬌氣!”
小廝撇撇嘴,又壓低聲音道,“昨日雖然是我丟下你不對,但你答應我的東西不能不給我吧?我也是冒著危險幫你去尋人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玉箋想了想,從懷中取出那枚瑩潤玉佩,“你先試試能不能摸。”
“給就給了,怎么還摸,神神叨叨的……”小廝一把抓過玉佩,下一刻卻慘叫出聲,像被燙到般猛地甩開,“這是什么東西!好痛!”
玉箋露出了然的神色,若有所思地收回玉佩。
這情形只有兩種解釋,要么因她是凡人之軀,而這個玉佩是什么靈器,只傷妖魔。
要么……正如見雪曾經說過的,這東西原本就是她的。
因為她是這枚玉佩的主人,所以沒有事。
外間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幾個小奴跑進來,湊在一起竊竊私語,“聽說了嗎?貴賓樓的貴客買下了一個樓里的姑娘!據說花了大價錢,大管事親自去辦的,笑得嘴都合不攏!”
“白骨夫人不是有事出去了嗎?這么快就回來了?”
玉箋耳朵豎起來,手中的碗“咚”地落在桌子上。
身旁的小廝探頭去問,“是哪位美人被買去了?”
“不知,會不會是春紅姐姐?她上月可是一舞迷了好多酒客……”
“呸!春紅那點姿色也配?要我說,定是血螢姑娘。大管事親自去辦的,那一定是樓里的花魁紅牌才是!”
貴客在買美人?
他怎么去買美人了?
那黛眉怎么辦?他是不是忘了昨夜答應她的話了?……不對,他好像沒有開口真正答應過她。
果然,就知道他靠不住。
玉箋胡思亂想,正滿臉焦慮,后廚的門忽然被人一把推開。
幾個樓里的打手氣勢洶洶地走進來開了路,大管事的身影跟隨其后,搖著團扇款款而入。
一群小奴嚇得頓時散開,噤若寒蟬。
身旁的小廝撞了玉箋一下,她飯都不敢再吃,放下碗端端正正地站著。
白骨夫人眼睛在屋里掃了一圈,突然釘在玉箋身上,瞬間亮得嚇人。
她三步并作兩步沖過來,動作自然的握住玉箋的手。
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花,“可算找著了!你就是黛眉的貼身婢女吧?”
玉箋怔怔點頭,不明所以。
大管事手指骨感十足,染著蔻丹的指甲幾乎要戳進玉箋的肉里,“發什么愣!快,跟我走。”
周圍一群雜役小奴雖然好奇得不行,但都縮著脖子不敢多看。
鏡花樓的當家管事是只白骨婦,自黃泉衍生出的精怪,平日冷漠刻薄,脾氣古怪。
今天卻滿臉堆笑,親切地拉著她往外走,“姑娘識得這等貴人,怎么不早些說?”
玉箋頭皮發麻。
總覺得管事臉上過分熱切的笑容,越看越像屠夫見到待宰的羔羊。
“夫、夫人說的是哪位貴人?”
被白骨夫人挽住的胳膊已然凍得發僵,森寒的陰氣順著衣袖鉆進去,像無數細小的針在扎人。
“還能有什么貴人?”大管事露出嗔怪的笑,“自然是貴賓樓里那位九重天上來的大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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