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霞光萬丈,云層間流淌著金紅交織的祥瑞之氣。
遠處隱約傳來悠揚仙樂,縹緲空靈。
唐玉箋跟著引路的侍女向外走去,甫一踏出門檻,眼前景象驟然開闊。
玉樹瓊枝映著流光,入目到處都是雕欄玉砌,宮闕錯落有致,水榭回廊間浮動著淡金色的薄霧。
頭頂祥云繚繞,檐角掛著金玲,一派仙家氣象。
這里婢女打扮的女子也全都衣袂飄飄,華貴精致,跟無極金光殿里見過的仙娥都不相上下。
這地方看上去絕非尋常的富貴世家。
倒像是天族的仙宮。
唐玉箋尚在怔愣間,便被催促著趕到庭院門口,手里塞了塊絲絹和一只盛滿花露的瓷瓶。
“去吧,把鎮院瑞獸的石像擦干凈。”
她低頭看了看手中東西。
這是什么氣運,剛重生回來就做侍奴。
那酒肉僧說自己的因果在這里,還要她化解此界滅世大劫,難道她救世就是要從侍奴做起嗎?為什么不給她安排一個配得上救世大任的身份?
庭院外立著兩只威儀凜然的石雕瑞獸,形似麒麟,背上鱗甲排布,栩栩如生。
雖說是石雕,卻莫名讓人不敢直視。
唐玉箋浸濕絲絹,踩著突出的臺階擦拭瑞獸的鱗片。
費力的踮腳擦上去,她這才發現自己這具身體無論手腳都比自己之前要短小許多。
唐玉箋到現在也沒機會找地方去照個鏡子,看看自己現在是何模樣,心中隱隱不安。
這幅身體不是她的,如果沒猜錯的話,她應該是魂魄附身,自己附身過來的時候,這具身體原本的主人已經死了。
看那些人見到她還活著時諱莫如深的樣子,這身體的死因應該也不是特別正常。
身體既然不是她的,她自己原本的佩劍儲物環自然也都不在。
唐玉箋試了一下,身上沒有妖氣,只有一絲絲靈氣,隨著原身主人香消玉殞也散得差不多了。
簡直是話本里的天崩開局。
這地方的氣氛太過詭異,雖然到處都敲鑼打鼓,一片喜氣,卻讓她直覺不太對勁。
得先離開再說。
眼下能想到的當務之急,是先去西荒,看看他們怎么樣了……
唐玉箋想得投入,指尖不小心摳進了石像鱗片的縫隙里,忽然,手下的石雕猛地一震,隨即緩緩轉過頭來。
銅鈴般的眼珠直勾勾瞪著她。
“……”不是。
這石獸怎么還是活的?
唐玉箋駭然倒退兩步,還未回神,瑞獸低頭朝前面一頂,額前的犄角抵住她肩膀。
力道不重,卻足以讓她跌坐在地。
……唐玉箋低頭,看到指甲上刮下來的一點青粉。
瑞獸鼻息噴吐出白霧,斗大的眼瞳瞇著,一副被冒犯了的樣子。
正當她和石獸僵持之際,身后突然傳來一聲驚叫。
“大膽!”
一名管事模樣的仙侍箭步沖來,一把將唐玉箋拽到身后,對著瑞獸連連作揖,聲音發顫,“大人恕罪!這小侍從未做過這等精細的活計,粗手笨腳,不懂規矩,絕非有意沖撞您……”
瑞獸甩了甩鬃毛,從鼻子里哼出一縷白氣,偏頭繞過仙婢,澄黃的眼珠仍然盯著唐玉箋。
從前方仙侍發顫的肩膀,唐玉箋猜出自己恐怕惹上麻煩了。
剛轉生回來,就撞見侍女被拖走的場景,再結合眼前這些戰戰兢兢的仙侍,她立刻意識到,這里絕非善地。
就在她思索之際,四周倏然一靜。
仙樂的聲音某一瞬間都像消失了一樣。
庭院門外,是條白玉砌成的長街。
霧氣不知何時漫起,如紗如絮,轉瞬吞沒了整條街道。原本搖曳的樹影也凝滯下來,像是連風聲都停了。
四下死寂,仙侍們早已匍匐在地,額頭貼著白玉磚。
無形的威壓沉沉壓下,唐玉箋只覺脊背一寒,雙膝不受控制地彎折,跟著俯首低頭。
一頂寬闊的描金轎輦自霧中緩緩而來,由遠及近。
轎子是凌空的,金線勾勒的繁復紋樣在霧氣中若隱若現,轎簾低垂,將內里遮掩得嚴嚴實實。
前后跟隨的侍仙廣袖垂落,低眉斂目,就連瑞獸也驟然收了鱗爪,變回石雕的樣子。
唐玉箋的視線落在地上,余光的邊緣掃到轎子從身前緩緩經過。
就在這時,她后頸一涼。
頭頂忽然傳來一道強烈的注視感,像是有雙眼睛正盯著她,如有千鈞重,讓她渾身都不自覺繃緊。
可須臾之間,那種感覺就消失了。
短暫得好像只是錯覺一樣。
唐玉箋抬起頭,正巧看到轎簾一角被風吹起,簾內光影浮動,隱約可見一道身影,卻看不清模樣。
待那頂鎏金轎輦消失在轉角后許久,眾人才如夢初醒。
唐玉箋被拉回醒來時的那間院子,被推倒在地,有人指責她刮傷了鎮宅瑞獸的鱗片,罪不可赦。
按照府訓,兩名高大的仆役按住唐玉箋的手腕,另一人端過來一道半人高的盒子,上面抬的是條帶刺的刑鞭。
唐玉箋光是看著就覺得疼,那條鐵鞭足有她手臂那么粗,布滿鋒利的倒刺,都能想象到一鞭下去,鐵鉤刮入肉里的慘烈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