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晝短,夜幕降至時,金玉城大街小巷籠罩著一層朦朧霧氣。
唐玉箋接連試了幾次傳訊符,符紙卻都化作灰燼飄散,不僅符箓失效,連身上的仙氣都快散得差不多了。
這身體塑了仙身還是四處漏風,唐玉箋都開始自我懷疑了。
她兀自蹙眉,正發愁該如何在偌大的金玉城尋人。
長離突然抓住唐玉箋的手腕一拐,“這邊。”
唐玉箋信任地跟著他,好奇的問,“你恢復多少了?”
長離沉吟片刻,神色中有些為難,“恢復了一些,尋人還是可以的。”
唐玉箋以為戳到他傷心事,安撫,“沒事,你已經恢復的很快了,之前看你傷的那么重我都擔心你沒辦法走路。”
話音剛落,他抓著唐玉箋的胳膊,下一瞬兩人便出現在一片陌生的地方。
唐玉箋剛問了一聲,“這是哪里?”
腳下便驟然傳來一陣地動山搖般的震顫。
她地抬頭,只見遠處高聳的角樓后方,緩緩升起一個巨大的頭顱。
猙獰的模樣竟與她前夜所戴的面具很相似,青面獠牙,突出的眼球大得有些瘆人,尖銳的獠牙從咧開口中探出。
詭異的是,這妖生著碩大無比的頭顱,身子卻異常細瘦,布滿鱗片的軀干像蛇一般扭曲著。
它畸形的前爪正攥著一個人的后腿,將那具軀體往角樓里塞。
“師兄?”唐玉箋瞳孔驟縮。
她一手按住長離,“你的傷還沒好,別過去了。”
“阿玉小心。”長離出聲,伸手要按住她,卻見唐玉箋已如經足尖點地,腰間飛掠出一把精巧的銀劍,騰云掠了過去。
那只巨大的獸首轉過來,遮蔽天邊最后一抹日光。
看見沖到它手邊的小小人影,細長的手指猛地一甩,竟然直接將手里攥著的關輕朝唐玉箋砸過來。
像扔了塊石頭一樣。
這出手簡直不講道理,唐玉箋差點被撞上,凌空翻身躲開。
關輕眼睜睜看著她和自己擦肩而過,卻目不斜視,任由他砸在地上。
銀霜劍的劍刃在空中劃出一道弧度,斬向那妖細長的手腕。
卻聽唰的一聲破風聲。
她驚覺不對,往后退了半步,電光火石間,頭頂出現一道陰影,妖藏在身后的另一只細長朝她抓來。
唐玉箋倉促后仰,利爪擦過她的發髻,帶起幾縷斷發。
罡風刮著她的臉頰劃過,灼得皮膚生疼。
她倉促拔劍橫擋,可那妖并沒有繼續攻擊她。
抬眼望去,那個巨大的頭顱上竟然露出了一種十分違和的畏懼之色,仿佛看到了什么極其恐怖的東西。
它細小的身體勉強撐著那過分畸形的大腦袋,一步步往后退,似乎想躲到角樓后面去。
唐玉箋下意識地回過頭去。
“找死。”
一道極輕的冰冷聲音響起。
天地間忽現萬千細絲一樣的金芒,如天羅地網般將怪物層層纏繞。
唐玉箋踉蹌落地,還未站穩就被攬入一個帶著冷香的懷抱。
長離單手將她攏到懷里,一只手凌空深處,修長的指尖微光流轉。
巨大頭顱倒在角樓后,被高大的樓遮住,唐玉箋只能聽到不遠處傳來凄厲哀嚎。
空氣中彌漫出血氣。
唐玉箋驚魂未定,卻見長離金眸中寒意未消。
他抿著唇,像是有些生氣,倒是沒說她什么,垂眸看了眼地上閉著眼像是昏迷了的關輕師兄,淡淡道,“還有氣。”
遠處的樓上傳來虛弱的氣息。
唐玉箋被長離拉著一提,下一刻出現在樓閣之上。
這才發現,星瑤和一個師姐正被細細的藤蔓纏著逼至墻角,已是傷痕累累。
長離沒忘將地上半死不活的仙域弟子提上來,丟在那兩個女弟子面前。
他稍稍平復了一下心情,動作緩和許多,目光也柔和下來,“阿玉,她們是你要找的人嗎?”
說話的時候,師姐也在驚疑不定的觀察他們。
唐玉箋拿銀霜劍割斷師姐身上的藤蔓,點點頭,又有些疑惑地小聲問長離,“我以為你只能尋人呢,你恢復這么快?”
長離知道她或許會懷疑,“對付這些還是綽綽有余的。”他頓了頓,“那只是個剛化形的妖,還沒生出什么靈識。”
“怪不得那么笨拙。”腦袋那么大,身體那么小。
好生奇怪。
話音落下后,她看到長離緩慢屈膝,半跪在她身側,抬手懸在半空查看地上仙域弟子的脈搏。
“長離?”唐玉箋有些意外。
長離一不發。
這是他在兩年間學會的偽裝之一,對她身邊所有人展現出恰到好處的溫和與善意。
修長的手指懸在關輕腕間,連探靈的動作都刻意放得平和。長離垂眸,眼睫在蒼白的臉上投下陰影,將眸中翻涌的情緒盡數掩藏。
還渡了靈氣進去,任誰看了都會以為他在認真救治。
關輕胸腔震動,終于無法再裝下去,睜開眼看向救自己的人。
是妖。
他的表情有些麻木,轉過頭,果然在兩個師妹眼中看到了感激的目光,像見到了救星。
長離松開手,問唐玉箋,“他們是你要找的人嗎?”
唐玉箋點頭,“是,但還沒全部找到。”
她轉頭,卻發現星瑤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像是錯愕,“玉箋師妹,你怎么還活......”
話未說完,星瑤欲又止地看了眼關輕。
唐玉箋順著她的視線回頭,發現關輕避開了她的目光,心里已有了猜測。
星瑤的表情有些難堪,隱忍著說,“多謝玉箋師妹搭救。”
她轉而問星瑤,“師姐,昨日你們怎么被妖怪抓起來了?我把你們送到了關輕師兄那里,本來還要去尋你們,結果沒有找到人,你們去哪了?為什么又被妖怪抓了?\"
星瑤的表情頓時變得更加復雜,垂著眼不再看關輕,緩緩道,“昨日醒來后,我們覺得再在這里待下去也是兇多吉少,便想先離開。”
旁邊的師姐接話,“可不知為何,這金玉城怎么走都出不去,就像遇到了鬼打墻。我觀察過,尋常妖怪都能自由出入,唯獨我們怎么走都會回到原地。”
“應該是有結界吧?”唐玉箋看向長離。
他們身為天族,那一身清正仙氣在妖域中太過扎眼,很輕易就在西荒成了眾矢之的。
“我們身上的仙氣也在消失,”星瑤憂心忡忡,“胞弟魂魄下落不明,但來這一趟傷亡慘重,怕是不能再留了。”
“玉箋師妹,你是妖,有沒有辦法帶我們離開這里?”關輕語氣生硬,問唐玉箋。
他身為天族名門,看待妖物依然帶著些居高臨下的意味,卻又不得不向她低頭求助。
說這話時表情仍舊冷漠,仿佛在施舍她一個出風頭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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