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順著運河一路南行,順風則舉帆,逆流則用槳,曉行夜宿,朝發暮泊,然而,行船的速度似乎趕不上秋天的腳步,是以越往南,反倒秋色越深了。站在船頭舉目四望,但見江天寥廓,夾河兩岸,層林盡染,楓葉酡紅如醉。
賈環忍不住把寫生的畫架取了出來,將兩岸絕美的秋景盡收入畫紙里。
平兒安靜地站在身后看賈環作畫,溫柔脈脈的眼神,似那一江秋水,風吹裙擺,如畫般唯美。
鐵虎和刑威兩人在船尾的甲板上曬著太陽,一邊對著兩岸的建筑風物指指點點,二人均是十幾歲的少年,又是第一次遠行,所以連日來興致盎然,只覺入目所見皆新鮮無比。
小姑娘圓圓換了一身干凈的新衣,更顯得粉雕玉砌了,此刻正在船尾嗚嗚地吹著一根竹簫,雖然不甚連貫,但也聽得出正是曲子《青花瓷》。
“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炊煙裊裊升起,隔江千萬里……”
刑威笑嘻嘻地道:“圓圓姑娘,別吹這曲,吹一首你熟悉的吧。”
小姑娘撲閃的明眸一瞇,指法隨即變了,一曲清幽的《綠野仙蹤》便如泣如訴地響起,流暢自然,顯然已經十分熟練了。
鐵虎和刑威都享受地閉上眼睛,音樂是無國界的,也是無人界的,不管你是飽學士,還是目不識丁的販夫走卒,均能享受到音樂帶來的美妙。
一曲吹罷,鐵虎豎起大拇指贊道:“圓圓姑娘吹得好。”
刑威也豎起大拇指贊道:“圓圓姑娘吹得妙,吹得呱呱叫。”
小姑娘被贊得眼睛都彎成了兩枚小月牙,附近正在用木盆漿洗衣服的周嬤嬤也禁不住莞爾,眼見自家姑娘一天天開朗起來,她心里自然十分高興,對賈環也越發感激,這一路上主動承擔了漿洗衣服,打掃衛生,還有幫廚等雜活。
小姑娘邢沅的簫自然是賈環教的,而且這小姑娘聰明伶俐,的確也很有天賦,如今已經會吹三首曲子了,新近正在學《青花瓷》這首曲子,還不是太熟練。
“圓圓姑娘,再吹一曲吧。”刑威慫恿道。
“不吹了,我要看小哥哥畫畫去。”刑沅收起竹簫,蹦蹦跳跳地去了船頭。
此時,一座高大的城廓出現在前方的視線內,而河面上的船只顯然也多了起來,夾河兩岸,人來人往,十分之熱鬧。
“咦,那里莫非就是揚州城了?”鐵虎和刑威頓時興奮起來,早聞揚州城的繁華,自古便是煙花柳巷之地,乃男人們醉生夢死的溫柔之鄉,如今經過,自然是要游覽見識一番的。
賈環沙沙幾筆便把一座城廓勾勒出來,與整幅秋景圖融合在一起,美侖美奐,別有韻味。
“環哥哥畫得真好看。”邢沅撲閃著一雙明亮的眼睛,崇拜幾乎都要溢出來了,在她小小的心靈里,賈環似乎是無所不會。
這時林之孝走了過來道:“環三爺,前面不遠就是揚州城了,要停靠嗎?抑或直接繞城而過,到下一站的瓜州渡口?”
賈環點了點頭:“在揚州碼頭停靠一晚吧,我還有一件事要辦。平兒,取十兩銀子茶水錢給林管家,這段時間大家也辛苦了,都上岸休息喝口茶吧。”
林之孝連忙推辭,但賈環還是把十兩銀子塞到他手中,前者只好連聲道謝:“那奴才便代大家謝過三爺了。”
說完轉身去通知一眾奴仆和船工,準備停船靠岸,眾人一聽三爺出錢請客,都十分高興,干勁十足,齊心協力把大船往碼頭方向駛去。
林如海如今在揚州擔任巡鹽御史一職,而當初出發前,他答應了林黛玉,給他的父親捎一封家書,正所謂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答應了,自然就要做到。
賈環站了起來,手扶船欄迎風而立,遠遠打量眼前這座聞名遐邇的揚州城,前世他也曾來過揚州,但跟眼前這座水鄉古城迥然不同,甚至沒有任何相似之處,除了陌生還是陌生,但那種江淮水鄉的意韻卻更濃了,可惜眼下是深秋,如果是春暖花開的時節,定能見到兩岸綠楊煙柳的景致。
揚州的水上交通十分發達,汴水和泗水穿城而過,城內河溝縱橫交錯,游船畫舫往來如織,船妓業相當發達,有詩為證: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頭。吳山點點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月明人倚樓。
很快,大船便在揚州城北的碼頭靠岸了,賈環把畫架上的那幅畫紙取下來,遞給邢沅道:“圓圓,這個送給你作個紀念吧。”
小姑娘本來還挺高興的,但似乎隱隱聽出一絲離別在即的味道,問道:“小哥哥,是不是快到金陵了?”
賈環點了點頭道:“過了揚州,金陵便在望了,你和周嬤嬤要去往蘇州,咱們不同路,也是時候別過了,回頭我讓林管家聯系一艏客船送你們到蘇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