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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卷 風火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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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3id="heading_id_3">第1章風巒疊障</h3>

      油燈的亮光在地道里亮著,空氣沉悶潮濕。

      “你打算怎么做?”李景風問楊衍,“除了對你監視嚴密外,古爾薩司相當禮遇你。”

      楊衍猶豫片刻,反問道:“那你呢?”

      “我是來帶你回去的。”李景風道,“以及阻止薩教入關。”

      “你打算殺了古爾薩司?”明不詳問。

      “如果可以的話。”李景風點頭。

      楊衍心下一驚,又聽明不詳道:“這不像你,你向來不管這種事。”

      李景風點頭,他自覺駑鈍,那些家國大事和大局盤算從來不是自已能掛心的,如果連武侯都沒辦法定下一個典章制度可讓世間永享盛世太平,自已就更沒辦法了。

      人與人之間永遠有斗爭,無數的人就會有無數的斗爭,這是千古不變的真理。有些事終究會發生,像是九大家的內斗。幫助青城是因為青城是他的故鄉,小妹、大哥、二哥是他親近的人,而他也相信他們會善待百姓,彌平爭端。

      他自認無法評判這些事中的是非曲直,無法給出一個解決所有問題的答案,所以他更在乎普通人遭遇的不公,在乎那些當權者眼中所謂的小事,那些被掩蓋在大局之下不會有人在意的小事。

      那些不去做,良心就會過意不去的事。

      但流放流民、排佛拒道、屠殺虐待盲玀,這與九大家的內斗不同。接觸薩教經典后,他不認為薩教是如關內人所說的邪教,但若古爾薩司想依據教義展開屠殺,他就不能坐視。

      “我不想看到更糟糕的事發生。”李景風道,“這世上糟糕的規矩夠多了,不需要再多一條薩神發的仇名狀。”

      楊衍插嘴道:“我還沒練成誓火神卷,只有古爾薩司有誓火神卷,得等我練成了才能回關內。”

      “不能讓他抄寫下來嗎?”李景風問。

      “這是薩教的武功,只有他清楚根底。而且我要離開巴都沒這么容易,突然失蹤,奈布巴都跟祭司院一定會大亂。娜蒂亞一家人對我很好,還有哈克,他跟著我,我們總不能把這些人都帶去關內吧?”

      李景風沉思片刻,道:“我只想阻止薩教入關,古爾薩司并不是非死不可,只要能達到目的就好。”

      “從古爾薩司身上奪得權力,然后改變薩教。”楊衍說道,“我不喜歡流民,想廢除流民制度,還有……其他一些我能做到的事。等把娜蒂亞一家安頓好,我們就回去報仇。”

      李景風同情流民,聽楊衍與自已有志一同,心下甚喜,道:“楊兄弟想的跟我一樣,我也希望廢除流民制度。”又笑道,“這是我辦不到的,楊兄弟如果能辦到,也會成為我佩服的大人物。”

      楊衍被夸得頗不自在,道:“你才有真本事。”又問明不詳,“明兄弟足智多謀,有什么想法?”

      明不詳道:“目前看來,最好的方式依然是等你練成誓火神卷,徹底成為神子再接掌古爾薩司的權力。”

      “楊兄弟一旦成為神子,古爾薩司就會一統五大巴都。”李景風道,“接著很快就會向關內發起進攻。”

      明不詳搖頭:“在楊兄弟練成誓火神卷前殺掉古爾薩司,楊兄弟的地位會動搖,在那之后殺掉古爾薩司,你又擔心薩教進攻,那就只能讓楊兄弟牽制古爾薩司了。”

      李景風望向楊衍:“你能嗎?”

      楊衍抓著李景風的手臂沉聲道:“總之你不能冒險。你知道這事有多危險?古爾薩司武功有多高,整個奈布巴都沒人知道,就算你成功了,也要把命送在這,我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李景風點點頭。

      楊衍道:“你別沖動,先讓我試試看。還有一件事讓我挺頭大的。”說到這,他滿臉怒容,“汪其樂拿走了天叔的野火,我得搶回來。明兄弟,你有什么辦法逼他交出來嗎?”

      汪其樂搶走野火?李景風知道野火對楊衍的意義,如果是在汪其樂手上……

      明不詳望向李景風:“你有辦法拿回來嗎?”

      李景風吃了一驚,轉念又想,明不詳不可能知道自已與汪其樂和塔克之間的事,正要試探,楊衍已經開口:“景風怎么會有辦法?”

      明不詳道:“景風現在不受信任,如果想讓他在祭司院久留,不受監視,他就得立功。他擅長潛伏暗殺,這是好機會。”

      楊衍訝異道:“你的意思是偷回來?孟德說這不可能辦到。”

      “景風有夜眼。”

      “不行……”

      “我可以。”

      楊衍正要拒絕,李景風道:“我去偷野火。”

      “這很危險!”

      “不用擔心我。”李景風笑了笑,“明不詳說得對,我需要功勞才能取信于古爾薩司。”

      楊衍猶豫半晌,終是點頭。

      楊衍不能久待,怕突然發病或引起懷疑,既然有李景風居中聯系,他也不用急于跟明不詳約下次見面的時間。兩人爬出地道,楊衍將地板蓋回,兩人回到祭司院接著散步。

      “我要派多少人給你?”楊衍問,他對李景風去偷野火這事仍不放心。

      “我一個人去就好,人多反而容易暴露。”

      “一定要有人接應你,不然我不放心。”楊衍咬牙切齒道,“如果汪其樂敢動你一根毛,整個石林山的流民通通要給你陪葬!”

      李景風見他戾氣深重,忙道:“你放心,不會有事。”

      楊衍道:“要不你搬來祭司院住?”

      李景風搖頭:“不妥,我還要幫你聯絡明不詳。”

      楊衍覺得有理,仍笑道:“我不管,今晚你要陪我。”李景風只是苦笑,點頭允諾。

      回到房間,楊衍也不放過李景風,派人取來酒肉水果,揪著他說了一夜的話,說的幾乎都是他在關內的事。講到徐家夫妻偷出彭老丐尸體安葬,楊衍問道:“天叔的尸體現在在哪?”

      李景風道:“彭前輩尸體無人收拾,葬在昆侖宮上,我去祭拜過。”

      楊衍道:“我得去昆侖宮收拾天叔的尸體,帶到撫州跟爺爺葬在一起,還要去祭拜爺爺。”

      之后說到七娘,楊衍佩服她的膽色,提到她鎮日嗑著瓜子,兩人都嘖嘖稱奇。楊衍想起朱門殤,問起他的事,知道他仍在青城,喜道:“這樣好,找他容易。”

      之后提到刺殺臭狼,項宗衛身亡,楊衍冷笑道:“夜榜里有血性的都比九大家多。”又說到彭小丐的孫子被徐少昀夫妻收養,楊衍冷冷道:“看在這兩人葬了爺爺又保護威兒的面上,徐家跟諸葛家能留個后。”

      李景風知道他深恨九大家,就把協助青城的事輕描淡寫帶過,楊衍不滿道:“九大家狗咬狗,你湊什么熱鬧?傷著了怎么辦?”

      李景風道:“青城是我故鄉,大哥二哥都是我結拜兄弟,幫過我不少,而且……”

      楊衍道:“你還記掛著沈家那姑娘?”

      “我是說朱大夫也跟著出征,我總要保他平安。”

      “幸好朱大夫沒事。”楊衍想起沈玉傾曾派人救過自已與彭小丐,對青城恨意稍減,只道,“你以前那把劍不是沈家姑娘送的嗎,怎么換掉了?現在這把這么大,好使嗎?”

      李景風尷尬道:“這也是沈姑娘所贈,是用原先那把劍重鑄的。”

      楊衍見他神色有異,笑道:“成親了?”

      “別胡說!”李景風連忙擺手,“嗯,總之……”他想了想,“定情”兩字終究說不出口,只好說,“小妹在等我回去。”楊衍看出他的局促,猜著個七八分,笑道:“看來沈家還有點眼力。”

      之后說到華山青城大戰,聽到嚴旭亭之死,楊衍拍手大笑:“嚴家死得太少,就該一個接一個死,全家死絕!”

      最后說到孤墳地,李景風將沿途行俠仗義之事都一筆帶過,只說在孤墳地遇到明不詳,聽明不詳說要去關外找楊衍,當然火前對談的內容并未明說。

      “你們怎么不結伴來?”楊衍疑問,“這不是方便多了?”

      李景風躊躇再三,終于問道:“明不詳有教你做什么事嗎?我是說,他有沒有勸你要報仇?”

      “我報仇還要人勸?”楊衍道,“明兄弟從沒勸過我,都是我有事問他,他教我怎么處理。”

      “有害死過人嗎?”李景風又問。

      楊衍笑道:“沒,哪有害死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明兄弟的性子,他哪會害人?”

      李景風想說明不詳并非善類,讓楊衍提防,但又不知怎么解釋,忽地想起自已與明不詳在孤墳地那番對話,于是道:“楊兄弟,明不詳會吹哨子。”

      “我也會,怎么了?”

      “他吹的哨子,每個人聽到的聲音都不一樣。”李景風解釋,“有的人聽到壞的就會干壞事,會自取滅亡,有的人聽到好的,就平安無恙。”

      楊衍瞪大眼睛:“這是什么神通?”

      “這是比喻。”李景風繼續說道,“明不詳若是勸你什么,你都要聽仔細,不要因為生氣就選壞的路,要盡力周全你身邊的人。”

      楊衍聽得一頭霧水:“明兄弟有勸人做過壞事嗎?”

      “沒有,但他會給人做壞事的機會。”

      “胡說八道。”楊衍笑問,“那對他有什么好處?”

      他想見佛,見眾生相,這話李景風說不出口,就算說了,楊衍也只會當自已誤會了明不詳。楊衍見他支吾,笑道:“你還因為他傷了沈姑娘而生氣?兄弟你也忒不仗義了,明兄弟幫了你多少忙?劫華山那回,沈姑娘是為了救你才招來鐵劍銀衛,雖然犯蠢,但也是一心為你,之后怕你責怪,才把罪名嫁禍給明兄弟。”

      “明不詳是這樣說的?”李景風聽他把罪名安在沈未辰身上,不由得大怒,“鐵劍銀衛不是小妹找來的!”

      “明兄弟才不會說你壞話,這是天叔猜出來的,他是老江湖,難道還能猜錯?假如鐵劍銀衛是明兄弟引來的,他又救了我們,他圖什么?”

      明不詳圖什么?每回解釋明不詳為何作惡,到了這關頭總是難以自圓其說。明不詳冒險救了楊衍兩次,又為什么要害楊衍?理由說不清道不明。李景風垂死掙扎,只得道:“他樂意,他想看人會不會因為他的引誘就去干壞事。”

      “我做的每件事都是自已想做的。”楊衍正色道,“你別再誤解他了。”

      “嵩山派的蕭情故以前也在少林,他看過明不詳的筆記。”

      “嫉妒明兄弟的人多了去了,你怎么知道不是他騙你?”楊衍忽地恍然,“原來這就是你不跟明兄弟一起出關的理由,你還在怪他?”

      李景風心下嘆氣,對于楊衍眼中的明不詳,他無計可施,再說眼下還需要明不詳幫忙,自已只得盡力照看著楊衍就是。

      楊衍卻心想,景風喜歡沈家姑娘,當然不信明兄弟。唉,景風兄弟什么都好,就是太護短,把女人看得比兄弟重。罷了,這事等以后回關內再跟沈家姑娘對質,我都不怪她,難道她還好嘴硬?到時便能水落石出。

      直到第二天入夜,李景風才離開祭司院。他躲避海捕衙門最有經驗,才走過三條巷子就察覺有人跟蹤,轉身走回,那人假作無事徑自向前,正要擦身而過,李景風手一伸揪住那人衣領,那人吃了一驚,待要還手,李景風閃電般在他肩井穴上一按,他登時手臂酸軟,舉不起來。

      “古爾薩司派你來的?”

      那人連忙搖頭:“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李景風一拳打腫那人左眼,又問一次:“如果是古爾薩司派你來的,我就不打你。是誰派你來的?”

      “真不是!”那人捂著眼睛慘叫,“是厄斯金小隊長!”

      李景風知道那是楊衍的貼身護衛,笑道:“我不會告訴神子這件事。你跟厄斯金小隊長說,我是神子的好朋友,不喜歡有人打擾,請他不要再派人跟著我。”

      那人捂著眼睛點頭,李景風拍拍他肩膀,一股勁力傳入,那人酸麻的手臂登時恢復如初。他沒想到李景風這般年輕,功力竟如此深厚,不由得神色駭然。

      李景風居所離亞里恩宮不過四條街,他回房歇了會,直到亥時宵禁,確認無人監視,也不提油燈,摸黑避開夜巡隊和哨塔,來到亞里恩宮外。

      闖入亞里恩宮就算不比闖祭司院難,也不會比闖入九大家中任一門派容易,除非熟知守衛輪班時間,早早安排好路線。

      李景風翻墻而過,墻下一片漆黑,沒有巡邏,哨塔也不會發現他,他只要避開巡邏的王宮衛隊就能進入亞里恩宮。奈布巴都蟲聲太多,所以麥爾設計了這樣一條通路好方便他與塔克見面。

      他剛一落地,就察覺樹后有古怪的窸簌聲響,一柄銳利的彎刀抵上腰間。“麥爾?”李景風訝異地低聲喊道,“是我!”

      “我知道,我在考慮要不要殺了你。”麥爾低沉的嗓音響起。

      “為什么要殺我?”李景風不解,“我來見塔克跟高樂奇。”

      麥爾沉默半晌,道:“他們也在等你。”

      在燈火照不到的地方,麥爾領著李景風來到亞里恩宮一處側門。“你從這里上去。”麥爾說道,“我在樓上等你。”說完就點起油燈離開了。

      側門已太久沒有使用,門板嘎吱作響,李景風取出鎖匙開門。這條路他只走過一次,這是他跟塔克約定好的見面方式,就像楊衍跟明不詳在密道見面一樣。

      將門掩上,李景風踏上滿布灰塵與蛛網的階梯,輕微的腳步聲在回廊里分外響亮。這里很黑,但他看得很清楚,沿著階梯來到四樓,看到一點燈火,是麥爾提著油燈在階梯盡頭等他。

      “我讓守衛都離開了。”麥爾道,“塔克在等你,高樂奇勸他早點睡覺,看來是塔克贏了。”

      塔克趴在床上,臉朝下像是喝醉了,床邊的酒囊或許可以證明這件事,但李景風知道他沒醉,大概只是等累了睡著,因為高樂奇還坐在窗戶前的小桌邊。

      “塔克亞里恩。”麥爾恭敬地呼喚,“李景風到了。”

      塔克像剛從河里撈起的魚般彈起,沖到李景風面前高聲質問:“你為什么騙我?!”

      “我騙你什么了?”

      塔克一把揪住李景風衣領:“他們說你是神子的好朋友,你早就認識楊衍了!”

      昨天的事,塔克今天就知道了,李景風早猜到祭司院有塔克的眼線,不以為奇,只道:“如果我說我跟神子是好友,您還會信任我,將我送入祭司院嗎?”

      “當然不會,我會把你吊起來!”塔克怒喝,“又一次出賣,你們關內人都是騙子!”

      李景風看見塔克眼珠里的血絲,想來這兩天他一定非常擔憂。“我沒有出賣您,我什么也沒說,只說您討厭神子,這在祭司院都算不上秘密。”他道,“麥爾說您在等我,可見您還是信任我的。”

      塔克放開李景風衣領,問道:“你想干什么?”

      “我要拿回野火,那把刀在汪其樂手上。”李景風說道,“古爾薩司認識我父親,他不信任我,我就很難接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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