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向那少婦,守奴隊守衛忙上前攔著:“卡勒,親王囑咐過……”
“通通給我滾進衛所里!”盧斯卡勒喝道,“沒我的命令不許出來!”
幾名守衛不敢違逆這閻王,只好乖乖退入衛所,緊閉大門。少婦見煞星走近,臉色蒼白,連忙躲進屋里。村里留下的都是婦女孩童,即便有男丁,誰人敢攔?盧斯連同隨身護衛跟著進屋。
謝云襟抓著金夫子衣袖:“爹,快救她!”金夫子望著盧斯卡勒進屋,又見看顧奴隸的守衛都進了衛所,周圍再無守衛,反手一把抓住謝云襟手臂。
“我們快逃!”他低聲喊道,說完左手拿住謝云襟腰眼,右手搭他肩頭,使個旱地拔蔥,將謝云襟扔上馬背,自已縱身坐在背后。謝云襟還未發聲便被一只大手捂住嘴,金夫子一夾馬腹,對左右道:“我去找親王!”馳馬而去。
他這聲不大,沒驚動屋里的盧斯卡勒,只講給周圍人聽,稍稍安撫而已,謝云襟心下大急,知道金夫子肯定不是要去搬救兵。金夫子要逃走,逃離奈布巴都,這計劃到底綢繆了多久?他知道自已受到監視,好不容易盼到自已回家,設了這局趁機逃走?
還是大意了,明知金夫子什么事都做得出來,卻因對金夫子的感情與愧疚上了當,還拖累那家人!
謝云襟急得大口一張咬住金夫子虎口,金夫子吃痛放手,卻是加催馬匹。
“你做什么!快放我下來!”謝云襟放聲大喊,“救命!救命!”
“我知道你要當火苗子,我讓高樂奇去打聽過,波圖小祭說你想當火苗子。”金夫子眼眶一紅,“你不要爹了!你不要爹了!”
“你不是我爹!”謝云襟同樣高聲大喊,“你只是我仆人!我爹是夜榜之主,是天下最有權勢的人,不是個糟老頭子!”
他說這話時,身體彷佛墜入冰窟,陣陣寒意襲來。自已如何可以這樣傷一個照顧自已如親子的人?同時也是怕,怕的是說出這種話的自已是否也如金夫子兒子一般是個禽獸?
人想活得好些就得當禽獸,無論愿不愿意?
馬匹驟停,金夫子一雙眼睛瞪得有如銅鈴,謝云襟能清楚看見其中的血絲。
“你……你說什么……”金夫子顫聲道。
“我說我要回關內找我爹,我不要你當我爹!”謝云襟鼓起勇氣,不是縱身躍下崖底的勇氣,而是傷害親朋摯愛的勇氣,不是舍生忘死,而是忍受割肉剔骨的痛。
“我爹是夜榜之主,是關內最有權勢的人!”
“云兒……”金夫子神情失落,低喃著。
“叫我少爺!”謝云襟大聲嘶吼,“我是你主子!”
“不!”金夫子也大聲咆哮起來,“你爹不要你了,你早就死了!你是我撿來的,是我在雪山下撿回身受重傷奄奄一息的你!”
“你是我兒子,是我打小養大的!你就是我兒子,誰也不能搶走你,老爺也不行!”金夫子咆哮著,緊緊抓著謝云襟手腕,抓得生疼。
“我不認你!你是個壞人,我不會跟你走!殺了我也不跟你走!”
“不走我就跟祭司院說你來自關內,你也回不去!”
謝云襟又吃了一驚,顫聲道:“這樣你也會死!”
“只要我們父子同心,死也不怕!”金夫子哀求著,“云兒,留下來陪爹,爹會好好照顧你,讓你過好日子,什么掌門,什么祭司,什么夜榜之主,爹都會幫你想辦法。”
“我不要!”謝云襟奮力掙扎。兩人在馬上糾纏,謝云襟怎應付得了金夫子?金夫子將他雙手拿住,就要驅馬而走,后面四騎手持兵器奔來,謝云襟也不知道他們怎會追得這么快,高聲大喊:“救命!救命!”
金夫子轉過頭去,那四人見他們父子爭執,也自訝異。金夫子思忖眼下自已與云兒共乘一騎,勢必跑不過他們,只得勒馬等待。
一人撥馬上前,氣喘吁吁道:“金侍衛,不好了,奴隸……奴隸造反啦!他們打起來,死了好多護衛,我們好不容易逃出……你,你快去幫忙!快去……救盧斯卡勒!”
這又是怎么一回事?謝云襟正自不解,金夫子已策馬上前,謝云襟猛地驚覺,高聲喊道:“快逃,我爹要殺你們!”
四名侍衛一時未察,金夫子抽刀劈下,血花飛灑,一顆人頭憑空飛起。謝云襟高聲大喊:“快逃啊!”
三名侍衛忙拔刀應戰,謝云襟人在馬上,想拽金夫子手臂,又見刀光劍影,萬分危險,只怕自已受傷,趁金夫子無暇他顧,縱身一躍從馬上摔落,在地上滾了兩圈。
他跳過更危險的,跳馬也不算啥了。
“云兒,快回來!快回來!”金夫子在馬上大聲喝叱。謝云襟哪里理他,他從馬上摔下,全身劇疼,只不住地跑。他聽說奴隸叛變,怕受波及,轉向另一邊奔去,死命地跑,拼盡全力往草叢樹林深處奔去,只想逃得遠遠的,遠離金夫子,遠離這最愛他的人。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其實并沒有很久,遠遠聽到金夫子的聲音傳來:“云兒!云兒!”謝云襟回頭望去,只見遠方一點黑影,無疑是金夫子棄了馬匹施展輕功追來,余下三名侍衛想來兇多吉少。
“云兒,我不強迫你啦!快回來,我們回巴都,你相信我!”
聲音越來越近,逃不掉了,謝云襟知道自已逃不掉,金夫子很快就要追上。他又怒又急,左右張望,想找個地方躲藏。
忽地,一股巨力將他拖入附近一個青稞桿堆。青稞桿堆高得像座小山,用草繩縛著,看似結實,卻是中空的,足以讓兩人容身。那人用稞桿將入口埋住,謝云襟不知此人是誰,不敢探頭去看,只覺得攬著自已的手結實有力。
這人是誰?為何這里有堆空心的青稞桿堆?分明是故意作手。這人躲藏在這又是為什么,他在謀劃什么?
稞桿堆里黑漆漆的,只有點余光從外透入,謝云襟看不清這人。他覺得自已應該不認識這人,他很害怕,聽著金夫子的聲音漸漸遠去。
不久后,又有腳步聲靠近,那人放了謝云襟去取刀,似乎在戒備著。
有人在稞桿堆上敲了三下,低聲道:“弟兄們提早發難了。”那人似乎吃了一驚,低聲道:“躲好別出來,被發現你得死。”隨即走了出去,問道,“怎么回事,不是說好等古爾薩司走遠了才動手?這才第二天。”
謝云襟趴在稞桿上細聽,只聽外面那人道:“大伙忙完農務,剛進奴居,那狗逼生的正要欺負米拉,蒙杜克要救媳婦,搶上前去,總不成讓他們夫妻四口都死在這?忍不得,大伙先動手啦。”
謝云襟聽出古怪,莫非今日奴隸造反不是巧合,竟是早有預謀?
那人又問:“盧斯卡勒呢?有抓到活的嗎?”
“抓著了,現在怎么辦?”對方道。
“挾持他當人質,咱們在約好的地方碰面,我想辦法通知馬勒那邊的人。等胡根親王知道這事已經天黑了,一時追不上。”
聽意思,這次的奴隸造反不僅早有圖謀,且有嚴密的計劃,其中一環就是得活捉盧斯卡勒?可奴隸能逃去哪?他們身上帶著烙印,逃到哪個村莊都不會被收留,就算自已建個部落,沒有小祭也不被保護。
謝云襟覺得背后定還有個大陰謀。
兩人又說了會話,不久后,外頭寂靜無聲,他這才想起金夫子,也不知金夫子去哪找自已了。謝云襟不見外頭那人進來,也不敢莽撞離開,又等了許久稞桿堆才被掀開。
“出來吧。”那人道。時已入夜,那人一臉駁雜胡須,短發細眉,瞧著有些眼熟,謝云襟卻想不起在哪見過。包括他的聲音,謝云襟也覺得聽過,等從稞桿中走出,他才想起這人是誰。
那人站在月光下,一把彎刀插在左側,彎刀旁是條空蕩蕩、袖管束起的手臂。
他就是那名被金夫子砍斷一只手的義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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