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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第83章人之將死(上)</title>\r\r\r\r<h3id="heading_id_2">第83章人之將死(上)</h3>
“你說去寺里祈福?”彭千麒一雙蛇目盯著于軒卿。
于軒卿站得筆直,也盯著彭千麒:“月底是地藏王菩薩生辰,關鬼門,請總舵去古泉寺祈福,求江西百姓平安。”
“操!”彭千麒一掌把木桌拍得嘎吱作響。
“你知道老子為啥改名?”彭千麒道,“天都管不住我,幾個他娘的木人泥像管得著?于軒卿,你他娘的被鬼話嚇破膽了是吧!”
彭千麒是彭家天字輩,本名彭天麒,但他性子狂妄,又有股瘋勁,自稱能捅破半邊天,把“天”字改成個“千”字。
于軒卿卻道:“總舵主,天這個字捅破了應該是夫字。千字不是捅破天,是天壓下來,天壓下來就得壓死您。”
彭千麒一腳踢翻桌子,怒瞪于軒卿:“放屁!”他與于軒卿不合,相見兩厭,每回說話必然爭吵咆哮,大半年下來,索性面子也不給,見面便咆哮。
于軒卿凜然不懼,接著道:“妖惑眾您不怕,江西的百姓怕,起碼撫州的百姓怕。民心浮動,不好管理。”
“誰不服,不會抓了嗎?”彭千麒怒道,“好好過日子,我不招惹他們,他們也別來招惹我!”
“這撫州又不是您在管,您過日子,卑職也得過日子。”于軒卿道,“您就走個過場。您不是愛看唱戲?自個上去唱一出,給百姓交代,剩下的事我處理。您好,我好,江西的百姓也好。”
“你倒是說到點子上了。”彭千麒蹺起腿,語氣轉為平和,“你是撫州分舵主,你替撫州百姓祈福就成,要還不夠,叫彭南二跟你去,就當代替我。”
“總舵主放心,佛像菩薩都是泥塑木人,不會跳起來打您。”于軒卿恭敬回話,一揖到底,“您別怕到寺里去,沒事。”
“砰”的一聲巨響,一物從于軒卿耳旁擦過,將門板砸出個大洞。
“夠了!出去!”彭千麒冷冷道,“于軒卿,幫主不會一直護著你!”
“屆時總舵主該做些什么,稍后我會擬個公文呈上。”于軒卿道。
彭千麒哼了一聲,不再回話,于軒卿恭敬告退。
※
七月三十江西總舵要為百姓祈福的消息很快傳出去,百姓間自有許多議論。有人冷笑,有人嘲諷,也有人以為臭狼真怕了,以后指不定收斂些,當然還有些妖妄語流傳。
李景風將鐵絲纏在手腕上。這是他從蕭朔水那件織著鐵線的皮甲上學來的。比起木制護腕雖然防護力差些,卻更輕便,就是拆卸麻煩。
要是有錢,得去弄雙好護腕,李景風想著,最好再弄件好些的薄皮甲。
阿茅把個毽子一拋一接,一拋一接。他脾氣不好,滿口粗話,態度兇惡,到了群芳樓也是如此,沒想這脾性倒是合了那些個孤墳地里刀口搏命的粗莽漢子胃口。樓里無事,聚眾賭博是日常,有人拿毽子讓大伙耍著玩,唆使阿茅也來試試,阿茅踢來踢去總踢不好,大怒之下把毽子往地上墻上人臉上砸,惹得眾人大笑。眾人越笑,他就越怒,他越怒,眾人越笑,最后就把毽子送他,說他要能踢會就賞他三錢銀子。阿茅可沒這耐性,只把這毽子當沙袋扔著玩。
“你這蠢驢,干這事到底有啥好處?”阿茅罵道,“又不沾親帶故,又沒銀兩,你他娘的落戶生根過幾天好日子不成嗎?”
“我們這也是過日子。”李景風笑道,“天天吃飯睡覺不是過日子?”
“這他娘算什么日子!”阿茅大罵,把毽子朝著李景風臉丟去,李景風順手接過,道:“要是失散了,你去城外野營過的樹林等我。要是幾天不見我回來,就回群芳樓,七娘答應過會照顧你,我瞧大伙都挺喜歡你呢。”說著把毽子扔回去。
“誰要你照顧!”阿茅大罵,“我一個人活著挺好,沒你更好!”阿茅又把毽子丟向李景風。
李景風不置可否,笑道:“自已玩去,我忙著呢。”
※
項宗衛在江西總舵當了一個多月守衛,當真是要悶出病來。一日三班輪值,他又是新進,煩人的雜役自然落到他頭上,堂堂夜榜十大高手竟淪落到替人磨刀擦皮甲,滿腹委屈無人可訴。尤其他年紀不輕,四十來歲,這年紀的護衛都早已成家立業,只有他孤家寡人,與年紀小的同儕也說不上話。
他日前被慈云寺廣德和尚感化,偶爾感嘆,便說:“做人還是得存三分天理,舉頭三尺有神明。”
這話不免惹來譏嘲:“你以為你在哪當守衛呢?”
彭千麒讓三個兒子統領守衛,整個臨川有四千人馬駐守,其中一千人就負責日夜輪守總舵,白日里也有一千五百名巡邏守衛,入夜后才少些,也有五百人之多。其中大半是彭家子弟,一個小小的臨川就有這么多駐守人馬也算罕見,只比九大家所在的地方或邊界重鎮少些。臭狼不笨,知道想殺他的人很多,這些人馬都讓三個兒子親領,彭南三負責江西總舵與隨行保護,彭南二與彭南五負責各處巡邏。
項宗衛自然得混到總舵去,領頭上司便是彭南三。這人是個好大喜功的,愛吹牛,沒天良,時常欺凌下屬。有日彭南三興起,在一眾守衛面前展現功夫,把一手五虎斷門刀使得虎虎生風,侍衛忙不迭拍手叫好,項宗衛看得哈欠連連。就這本事?有時他想,要真找不著刺殺臭狼的機會,趁個空子摸黑一刀把這人給收了,也算功德一件。
他在街上見過彭南二一面,身材頗高,駝峰鼻,平時冷峻著一張臉。與彭南三不同,彭南二帶領人馬規規矩矩,頗見紀律。彭南五身材略矮胖,年紀輕,聽其他護院說是好相處的人,三兄弟當中彭南三最糟糕。
這勾起項宗衛的好奇,臭狼是怎么教孩子的?就那狂態,能不把孩子往墻上甩?這里多是彭家子弟,容易探聽,原來彭家長輩也擔心彭千麒弄死孩子,便由前掌門代為照顧孫子,前掌門身亡后就由族叔彭鎮文收養照顧,年滿十八才回家認親。
彭鎮文是彭家要人,臭狼執掌江西,彭家就是他當代掌門,是彭家重要長老之一。他應付臭狼的辦法就是互不干涉,頂多幫著擦屁股。
據說彭千麒的長子彭南大已經許多年不見人影,有人說是臭狼不要臉,連兒媳婦都睡,把大兒子氣跑了。項宗衛確定沒這事,他請夜榜查臭狼干的丑事,里頭沒這件,那就肯定沒這事。另有一說,是說因他勸告父親被臭狼打死,還有一說,是說他以家族為恥,隱姓埋名躲了起來,從此耕田種菜,再不姓彭。
半個月前又跑了名守衛,連請辭都沒,畢竟之前有被彭千麒一刀兩斷的先例。這守衛的活卻找不著人補上,一問之下才知這弟子是近衛班的,要貼身保護彭千麒。
放在尋常,這是最好的活,能時常與要人親近,怎會乏人問津?項宗衛當即自告奮勇。他本以為是因為彭千麒喜怒無常,無人敢伺候,后來才知道近衛班還需要輪班守衛寢居。
那是個好機會,他想,能守衛彭千麒的寢居,就有下手的機會。
但他還是想差了,所謂寢居其實是彭千麒的妾室寢居,彭千麒并不睡這。他們守在院外,平時都見不著彭千麒一面,偶而才見他來,尤其是彭千麒虐殺過死刑犯后。
項宗衛從沒經歷過這么難熬的一晚。
屋子里傳來女人的慘叫與悲鳴,不住求饒與哭泣,雖然不用半個時辰彭千麒就會離開——他從不在寢居過夜,再過半個時辰會有個老婆子提著籃子進寢居替那女人熬藥治傷,之后會聽到那女人一晚上的呼疼呻吟聲。
項宗衛這才知道為什么這活沒人干。他偷眼瞄著其他守衛,見他們神色不動,站得筆直,如果有特別凄厲的叫聲傳出,他會看見緊鎖的眉頭跟扭曲的臉。
項宗衛殺過許多人,很多很多,他從不覺得自已是好人,他覺得自已鐵石心腸,冷血無情。他從沒如此不安過,那晚之后,他想起許多被自已殺掉的人,害怕恐懼,晚上睡不踏實,甚至起過沖進去刺殺臭狼的念頭。
“總舵不是在里頭上女人,是打女人。”一個守過寢居半年,年紀還小著他十幾歲的近衛班守衛喝醉了對他說,“他那玩意早不太行了,他就是打。你不懂,這跟前朝的太監差不多,越不行打得越兇。以前總舵的妾室還能活上一年半載,這幾年,三個月就得送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