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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第53章風聲鶴唳(上)</title>\r\r\r\r<h3id="heading_id_2">第53章風聲鶴唳(上)</h3>
玄虛身死的消息傳來時,俞繼恩大為震驚。但他并不驚慌,實際上,這一年多來,漢水上的船只掛青城旗號,襄陽幫與三峽幫交好,得分長江漕運,收入反倒比以往豐厚。
賺來的錢也沒落入他口袋,他花費比以往更多的銀兩加倍討好武當幾位要人,連以前不愿不屑巴結的,這一年多來都格外殷勤。
他還記得一年多前,青城世子沈玉傾來訪,當天夜里,謝孤白單獨找他,建議襄陽幫離開武當,并入青城,讓襄陽幫在青城的地位宛如彭家之于丐幫,嵩山之于少林,成為掌握長江漢水兩大水運的天下第一漕幫。
他相信謝孤白還有更大的圖謀,雖然謝孤白沒明說,但他知道,或許會是整個湖北……
武當已徹底沒救,他很清楚,現在不過一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罷了。
他也不信空口白話的人,他一樣有要求,沈家兄妹最少有一個必須與襄陽幫聯姻,他才會真正投靠青城,無論俞凈蓮嫁入青城還是他兒子迎娶沈未辰都行。
這是他與謝孤白的協議,謝孤白必須做到,襄陽幫才會安心投入青城麾下。有了這關系,就算武當追究起來,仗著姻親關系,青城與武當叫板更加名正順。
青城是否有能力與武當叫板?以現在武當的情況,一旦失去襄陽幫,失去鄂西領地,斷了長江漢水兩條水運,那還真是鹿死誰手,猶未可知。更何況,武當山離著襄陽幫不過尺寸之地,早上發兵,不用到中午就能圍住武當山了。
但這是最下策,照他的想法,襄陽幫脫離武當加入青城時,最好能兵不血刃。這多虧武當現況的敗壞,什么通機子、華陽子,他打點不少,這事得徐圖,不可躁進。
他聽說華山陳兵邊界的事,那個謝孤白確實有本事,早在昆侖共議前就讓青城船隊以驅趕河匪的名義入了漢水。這批船隊牽制住華山,如果加上襄陽幫人馬,諒華山也不敢妄動。另一方面,未來武當若真跟襄陽幫撕破臉,青城立時能來相助。
不過他有一事不解,俞繼恩想起那晚上,謝孤白將一顆霹靂火交給他,讓他在步天樓放火。他是襄陽幫幫主,真武觀上下許多人都認得他,他只推說散步,瞞過巡邏來到步天樓,守衛早被打暈,他在二樓擲出霹靂彈,隨即快步離開。
為什么謝孤白要跟明不詳和楊衍過不去?他想不通,但也沒問。或許是私怨,總之他沒過問。
玄虛的尸體回到武當,上下哀戚。老道雖然治理無方,為人隨和卻是真的,再說,武當沉疴難解也不是由他這代掌門開始,這陳腐早已朽入骨髓,再難醫治,從下一任掌門人選就可看出端倪。
玄虛早立下了繼承人,就藏在北極殿玄武大帝神像額后機關中。雖然秘而不宣,但俞繼恩收買了不少玄虛身邊弟子,從玄虛口中探出些蛛絲馬跡。
他望著眼前的通機子,緩緩放下茶杯。
“這幾日操辦玄虛掌門喪事,讓道長勞心勞力。”俞繼恩招招手,下人將個紅木匣子送上,“一點禮物,慰勞道長艱辛,是我派人從云南購來的。”
通機子打開木盒,見是顆深紅如血的瑪瑙,不由得眼前一亮。
“還有一事。”俞繼恩道,“我想道長的丹爐用舊,特地找來巧匠為道長重鑄丹爐,望道長莫推辭。”
通機子忙道:“這怎么好意思。”轉念一想,問,“俞幫主有什么要幫忙的嗎?”
他是禹余殿殿主,掌人事與內外交際,雖然沉迷煉丹,但非不曉人情世故,不由得起疑。
俞繼恩笑道:“也沒有。就是覺得道長忙于政事,讓些人間俗事耽擱了修行,不免心疼。”
“我猜你想打聽下任掌門是誰。”通機子舉杯喝茶,笑道,“掌門保密得緊,照我說,應是養泰師兄。”
“也說不定是通機道長您啊。”俞繼恩笑道。
“可別!”通機子連忙擺手,“像您說的,禹余殿的政事都忙不過來,還當掌門?您送我的丹爐不就無用武之地了?”
“前掌門煉太上回天七重丹也沒耽擱政事。”俞繼恩笑道,“能者多勞。”
“我也好,養泰師兄也好,掌門下葬那天,取下金書丹契,自能分曉。”通機子頓了一下,放下手中茶杯道,“別是行舟師兄就好。”
“這倒不會。”俞繼恩笑道,“掌門生前就不喜歡大赤殿主。”
見了個鬼,俞繼恩心想,行舟子雷厲風行,是武當少數的務實派,反倒被玄虛說成“忙于計較,得失太過”,說他“難放俗務,不合仙家養生之道”。昆侖共議前,行舟子下令造船,調動人馬,許是嗅著不對勁的味,偏生被玄虛擋下。
把鄉愿當寬厚,把無能當無為。武當到這境地,便是祖師爺復生,張天師再臨,也只能徒呼負負。
“總之,明日便有分曉。”通機子道,“北極殿開金書,俞幫主是否蒞臨?”
“當然。襄陽幫份屬武當,自當前往拜會新掌門。”俞繼恩拱手說道,這話幾乎將通機子視為掌門。他接著道:“況且在下還有一事要向新掌門知會。”
通機子好奇問道:“什么事?”
“去年襄陽幫船只在漢水屢遭劫掠,恰恰華山得罪了青城,青城派人掃蕩漢水河面,襄陽幫趁機向青城借了旗號,這事殿主應當知曉。”
通機子點頭道:“這我知道。掛青城旗號,一來不用派人保護,讓青城船隊周護,省錢省力。二來船匪奸淫婦女,青城師出有名,華山有口難,武當也不用摻和其中,由得他們自個勞碌去。”
“賴青城之助,現今河面靖平,青城船隊退回襄陽幫附近,一時還未解散。”俞繼恩道,“最近華山陳兵邊界,似有所圖,我尋思讓這批船隊多耽擱些日子,一來喝阻華山,能保漢水通暢,二來若華山真有不軌,這船隊還能替鄂地看門守戶,一舉兩得,對武當有益無害。”
“我就說你這禮物別有用心。”通機子呵呵笑道,“但你說得有理,計韶光是青城大將,有他替我們看守水路,又不用我們自已花錢,有益無害,甚好,但這事還需新任掌門定奪。”
“無論誰當掌門,都請殿主在掌門面前美幾句。”俞繼恩再次拱手,“有勞殿主。”
通機子只是笑道:“當然,當然。”
※
第二天一早,俞繼恩便趕往武當。玄虛尸身安葬已畢,三司殿通機子、養泰子、行舟子與其他武當耆宿在殿內排成四列,由三司殿領頭,對著玄武大帝神像焚香叩拜三回。俞繼恩是襄陽幫主,在行伍最末端,這還是他身份夠,要不得跟殿外三千弟子一齊站著。
焚香祝禱已畢,行舟、養泰、通機三司殿主同時飛身躍起,跳至真武大帝神像頂端,行舟子按下大帝后腦機括,打開個暗柜,養泰子親手取出個寬近一尺、長一尺有余的朱漆木盒。三人重又落下,養泰子雙手捧著木盒向前一步,隊伍中走出一名身形高瘦的耆老,正是高平子,論輩份還是玄虛師叔,是在場眾人中最為年高德劭者,由他親口頒讀掌門令諭。
高平子打開朱漆木盒,雙手恭敬取出當中書冊。那是一本約兩個巴掌大小,裹以金漆硬木書皮,厚達一指節的開頁書。
養泰子、通機子、行舟子三人退至一旁,垂首恭敬聆訓。
“‘紅塵白浪兩茫茫,忍辱柔和是妙方,到處隨緣延歲月,終身安分度時光。’此雖出自釋語,何嘗不暗合我輩養身修仙處世之方,須知人歲百年,終有解脫,一生榮辱,豈爭朝夕………”高平子朗誦玄虛遺詔,這才第一頁,照這遺詔厚度,怕不得念上小半個時辰?
玄虛掌門就算仙逝,還是啰唆得緊。
俞繼恩聽著,前大半段都是講述玄虛立身處世、教誨弟子修行勤奮的勸,到了后半段才提起武當立身天下,不求逐鹿群雄,是為天下修士供一方凈土的宏遠雄圖,旨造人間仙境,望同修奮力,頗有“安得仙山千萬座,大庇天下修者俱歡顏”的慈悲精神。
“今吾身或仙去,或遠游,或半途殞命,或遭變故不得視事,著令武當掌門之位,傳于……”
話說到這,高平子雙眼圓睜,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怎么回事?俞繼恩心中納悶,眾人都抬頭望向這位老道人。
像是察覺自已失態,高平子漲紅著臉,這才緩緩說道:“著令掌門之位,傳予大赤殿主行舟子。”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養泰子、通機子面面相覷,眾人交頭接耳,大堂中回蕩著低語聲。著實難料,一生都在修仙養生,沉迷煉丹的玄虛道長,最后竟將掌門傳給行舟子……
直到高平子輕輕咳了一聲,鼓噪不安的氣氛才和緩下來。行舟子臉色不變,走到高平子面前,雙膝跪地,雙手恭敬上迎:“武當弟子,大赤殿殿主,道號行舟子,奉接前掌門遺旨,今后帶領武當,兢兢業業,不逆先祖師三豐真人教誨,不負歷代掌門建業之功,必使武當強盛,子民安居。”
俞繼恩知道自已臉色很難看。他在通機子身上花費大量銀兩,幾乎是噗通一聲扔進漢水里。更麻煩的是,行舟子是武當中少數他不能掌握的人,這人不僅務實,而且手腕強硬,他開始感到不安。
新掌門沒有下令政事,只讓所有人各自回去。俞繼恩正要告辭,行舟子卻命人將他留下,到掌門書房等候。
俞繼恩心中一突,照著吩咐來到掌門書房。這里以前是玄虛辦公所用,書架上全是煉丹養氣修仙的書籍,不少貴重物品都是俞繼恩所贈,包括案桌上那尊玉雕呂洞賓和浮雕道德經金香爐。
俞繼恩等了一會,先有八名道士進入書房,依序取下書架上那些煉丹經書,通通扔進個麻布袋里,之后便是行舟子進來。
“參見掌門。”俞繼恩恭敬行禮。
“這屋里哪些東西是你送的?”行舟子問。
“都是給前掌門的禮物。”俞繼恩恭敬道,“是我私人所贈,與公事無關。”
“本掌用不著。”行舟子道,“你一并收走,看是要轉贈還是捐給庫房。武當內庫空虛,正需銀兩。”
“那便贈入庫房吧,屬下找人估價,折銀買下便是。”俞繼恩回答。他心想,怎么就是他當上掌門?這不可能,他非常清楚,金書丹契上寫的明明是通機子。
行舟子在書桌后坐下,道:“那還請俞幫主多費心,賣個好價錢。俞幫主,請上座。”
俞繼恩坐在月牙桌旁,等八名弟子將書籍整理完畢,陸續告退,行舟子這才開口:“我聽說青城的船隊還在漢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