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城樓下,春連急忙上前攙扶祁蘅。
祁蘅卻抬手拒絕了。
“朕自己去。”
說來也怪,此刻的他竟感覺不到半點疲憊,仿佛將余生所有的力氣都積蓄在了這一天。
城樓下的石階覆著薄雪。
祁蘅獨自拾級而上。
他的腳步很穩,仿佛這五年的病痛都只是場夢。
上樓的石階上,雪被掃得很干凈。
登上城樓,祁蘅卻先看見了早已等候多時的季遠安。
他立在城樓風口處,肩頭積了層雪。
見祁蘅來了,季遠安張了張嘴,卻什么也沒說。
他大抵,也猜到了今日會發生什么。
所以來守著他。
祁蘅沒看見桑余,他意料之中地笑了。
“火折子。”祁蘅沖季遠安伸手。
季遠安從懷中取出火折子,遞到一半又攥住祁蘅的手腕。
千萬語都哽在喉頭,最終只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陛下,我會帶你回去的。”
不管你能不能回去,他都會帶他回去,回他唯一的家。
祁蘅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像年少時每次安撫那個調皮搗蛋又性子唐突的季遠安那樣。
不過現在,季遠安不調皮了,他是身邊最靠得住的人。
城下的百姓越聚越多。
祁蘅站在垛口處,寒風卷著雪粒撲面而來。
他點燃引線,微弱的光一明一滅的,延伸出去,照亮了他清明的眼。
一瞬間,煙花在夜空中轟然綻放,金色的光芒猛地照亮了祁蘅的面容。
百姓的歡呼聲如潮水般涌來,他仰頭望著那轉瞬即逝的光華,瞳孔中流光溢彩。
“阿余,”他輕聲呢喃,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這一次你騙了我,你沒有來,小像也沒有送來。”
雪花落在他微顫的睫毛上,又化了,融進了眼淚里,往下滑落。
城樓下的歡騰聲仿佛隔了很遠,遠得像上輩子的事。
“我才不會騙你。”
身后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輕得像是幻覺。
祁蘅猛地轉身。
桑余就站在三步之外,發梢還沾著未化的雪粒。
她懷里小心翼翼地拿著什么,在煙花的映照下,整個人都籠著一層柔和的光暈。
“你……”祁蘅的聲音哽在喉頭。
他想上前,卻怕自己又在做夢。
桑余上前,攤開手掌,露出一張剪好的小像。
那小像,赫然是少年時的祁蘅,眉目如畫,栩栩如生。
“我說過會來。”她向前一步,將小像遞到他面前,“我也說過,我不會騙你。”
“桑余……”
祁蘅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我知道你一個人在等我,祁蘅。”
桑余打斷他,把小像平鋪地放在他手里,“所以我來了。”
城下的百姓仍在歡呼。
喧鬧的人世還是那個人世,和四年前沒有任何不同,只是恨意消散,只剩下兩個故人。
他們就這樣靜靜站著,看煙花,任由雪花落滿肩頭。
祁蘅忽然笑了,那笑容純粹,與那張小像別無二致:“今年的雪,真好看。”
桑余一起笑了,輕聲道:“是啊,最好看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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