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蘅一愣,扯過自己的發絲看了一眼,才明白沈康指的是什么。
他低笑一聲,那笑聲里帶著幾分自嘲:“這副模樣很意外?”
他抬手斟茶,寬大的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一片猙獰的疤痕,都是燙傷,殘傷……
沈康的眉頭皺了起來。
“你應該慶幸朕現在是這副模樣,否則,怎么可能讓你再完好無損的回南元?”
沈康瞳孔微縮,知道他在轉移話題。
他突然伸手扣住他的手腕,追問道:“到底怎么了?”
祁蘅抽回手,慢條斯理地整理衣袖:“不重要了。”
他望向摘星樓的方向,什么也看不見,但他能猜到此刻桑余一定在李識衍的懷里。
“至少,沒什么可遺憾的了不是么?”
沈康盯著他看了許久,指尖其實在剛才就探過了祁蘅的脈,他已經猜到了:“你是不是……”
祁蘅沒有回答,收回目光,望著茶湯中破碎的月影。
一只夜蛾撲向檐上掛著的燈,在青石板上投下巨大的陰影,把兩個人都籠罩在了里頭。
飛蛾撲火這幾個字,曾經用在桑余身上再合適不過。
但誰能想到,有一天會調轉過來。
高高在上的尊位者寧可什么都不要了,只求曾經棄若敝履的女人能回頭看自己一眼。
說起來,桑余也是心軟,換做其他人,斷不會可憐自己一點。
大概是因為,桑余盡管不再愛他,可他們也曾是親人一般的存在。
祁蘅不知道自己死的那一天,她會不會心痛。
他糾結又矛盾。
不想她忘掉自己,又不想她心痛難過。
沈康沉默著,抬眼看向祁蘅。
這個孩子,也是他看著長大的,從襁褓之中,到蹣跚學步。
他知道他受過多少苦,知道他是個心硬的人,可是再硬,當年也沒有真的殺了自己。
祁蘅的所有瘋狂與偏執,矛盾與心軟,沈康看在眼里,或許桑余也看在眼里。
“所以,她前些日子入宮,是為了……”
“是我纏著她,想讓她……送我最后一程。你知道,朕其實很怕一個人。”
祁蘅看著沈康,忽然笑了,說起來,他自從意識到沈康喜歡桑余后,就沒有再對沈康笑過了,那時候他也才十三歲,就對沈康生出了敵意,因為小孩子感覺到有人要搶走自己在乎的人了。
但細說起來,沈康算是他的表哥,是除了祁翎之外,這世上,自己真正的最后一個親人。
祁蘅繼續說:“我怕一個人待在冷宮,所以母妃給我留下了桑余,她陪著我,從泥底爬到帝王之位,也陪著我,一點點走下那個位子,走向寂滅,她真的是……這世上,最好最好的女子。”
沈康目光一動,試探地問:“你知道了?沈家和……惠太妃之間的恩怨?”
祁蘅的笑意一點點淡去。
他點頭,沉默作答。
沈康垂眸,似乎是深藏多年的秘密被發現,全身如墜冰窟,卻又……解脫一般。
“所以說,桑余也知道了。”
沈康其實能猜出來,畢竟他看到桑余現在的丈夫是李識衍,李家當年也見證過沈家遭受的苦難,李識衍更是也恨透了惠嬪。
所以,桑余也會恨自己么?
當年設局陷害沈家,沈康也是惠嬪的棋子,不得已為之,可的的確確,他也算是幕后黑手之一。
祁蘅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么,眼中亮起玩味的一笑,打趣道:“你這個表情,和我當初知道這件事時,一模一樣,不過我更多的是震驚,不像你,還有愧疚。”
沈康握著杯子的手有些發抖:“阿余她……應該很不想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