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像一把利刃,狠狠刺進祁蘅的心口。
他猛地攥緊拳頭,指節泛白。
沒有想到,李識衍竟能為桑余做到這一步,什么都不在乎,不在乎前程,不在乎性命,甚至不在乎觸怒天顏。
祁蘅又想到昨日桑余說出的那些關于李識衍的好,心底都快燙出一個洞了。
尤其是那句“我們本該就在一起”。
現在他們二人,一個身陷困頓也不忘替對方殺了仇人,一個以為對方死了后連仕途也不要了。
仿佛正印了那句話。
祁蘅注視著殿下那個形銷骨立的背影,眼神復雜難辨。
作為一個男人,盡管祁蘅很想讓李識衍有多遠滾多遠,最好一輩子都不要出現在京城,可是,作為一個帝王,他不能讓南元朝堂失去一個肱股之臣。
“留在京城,何必一定要辭官?”帝王的聲音在殿內回蕩,帶著幾分刻意的溫和,“朕可以賜你伯爵之位,你想要什么品級都可以,甚至……”他微微前傾身子,“馮崇的位置都還空著呢。”
李識衍緩緩抬頭,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閃過一絲譏誚。
祁蘅繼續說:“京城謀逆一事未平,北方旱渠改制在即,朕需要愛卿這樣的臣子替朕分憂。”
李識衍頓了頓,似是在慎重考慮。
半晌后,他才說:“臣本已無心朝堂,但既然陛下如此厚愛,那臣便留下,為大元盡一份綿薄之力。”
祁蘅于無聲中松了口氣。
待李識衍離開,祁蘅批了好幾本奏折后,才猛然驚覺哪里不對。
自己今日召李識衍入宮,本是要讓他親眼確認馮崇已死,好安心滾回江南,遠離京城、遠離桑余。
他甚至已經想好了,若李識衍執意不走,該用什么由頭將他貶謫到別的地方去。
可如今……
祁蘅猛地攥緊龍椅扶手,指節發白。
如今他不僅沒能趕走李識衍,反倒親自給他加官進爵,讓他名正順地留在了京城。
呵呵……
祁蘅一把折斷了手里的筆,眸子生出幾分冷笑。
——
李識衍踏出宮門,就看見了季遠安。
他已在城樓下等候多時,這些時日,季遠安實在閑得無聊,又發現李識衍這個人其實沒有看上去那么呆板,便日日往摘星樓跑。
尤其是,摘星樓里還有個風風火火的柳姑娘,更有意思。
見李識衍手里捧著個精致的檀木盒子,季遠安好奇地湊上前:“這什么好東西?”
“送你。”
李識衍隨手一拋,仿佛那只是個無關緊要的物件。
季遠安在某些方面和柳青苑如出一轍,都是個愛湊熱鬧的主。
他樂呵呵地接住盒子,一邊掀開蓋子一邊打趣道:“該不會是陛下賞的什么稀罕……”
話音戛然而止。
“這什么?!”
季遠安猛地將盒子甩出老遠,拼命在衣袍上擦手,嫌棄至極:“這什么鬼東西?!”
哪怕上過戰場,見過那么多斷肢殘臂,可季遠安還是對這種東西感覺到惡心。
李識衍站在原地沒動,目光沉沉地望著被丟在塵土里的心臟。
他緩緩抬頭,看向灰蒙蒙的天空,聲音輕得像是嘆息:“馮崇的心。”
秋風卷著枯葉掠過城墻,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李識衍的眸子晦暗深沉,不知是在對季遠安說,還是在告訴九泉之下的亡父。
“馮崇,終于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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