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怕。
她怕祁蘅會傷害李識衍。
因為她知道祁蘅的手段,所以才怕。
桑余以為,三年時間祁蘅也放下了的。
可她不敢賭,因為今日的祁蘅太古怪了,他對自己,似乎根本不是想象中形同陌路。
——
祁蘅早已回到京城。
坐在御書房內,他盯著案頭堆積如山的奏折,朱筆懸在半空遲遲未落。
一滴一滴的墨汁落下,暈開一片紅。
趙德全在一旁,也不敢出聲提醒。
也不知道圣上去了趟江南,回來怎么就跟丟了魂一樣。
不,其實以前就跟丟了魂一樣,整日沒事干就讓人去找桑余。
這次回來倒是好了,不找了,但又不知道開始琢磨什么,常一個人把自己關在御書房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有時候,眼睛紅紅的。
趙德全記得,他只有很小的時候,想起惠太妃才會紅了眼。
有時候,又在笑。
像是有什么東西失而復得。
有時候,又在失神,茫然無措的,仿佛不知該怎么辦。
比如此刻。
今日,陸晚寧來了。
“陛下,該用膳了。”
陸晚寧端著食盒站在殿外,聲音柔得像一泓春水。
祁蘅頭也不抬:“放著吧。”
陸晚寧咬了咬唇,輕移蓮步進來。
她今日特意換了藕荷色紗裙,發間只簪一支白玉蘭,素凈得不像貴妃該有的打扮。
這是紅菱教給她的慣用手段,曾經的確很有用。
“陛下連日操勞,臣妾燉了參湯……”
“朕說了放著!”
祁蘅被打擾了,他很不滿,一把將手中的折子扔到一旁,墨硯翻倒,桌案一片狼藉。
陸晚寧僵在原地,眼眶瞬間紅了,卻強忍著不敢落淚。
“退下吧。”
他疲憊地擺手,揉捏著額頭。
陸晚寧卻沒有離開,她忽然跪了下來:“陛下,溫婕妤肚子里的孩子……臣妾實在不知如何處置。”
祁蘅一頓,這才想起,后宮里還有個妃子懷了自己的“孩子”。
光顧著處置那些前朝的,倒把后宮的給忘了。
“她說,是朕的孩子?”
陸晚寧明知道不是,但她更知道,這溫婕妤和馮崇是一伙的,到底是怕她把自己和馮崇的關系供出來,所以回京當天就讓人把她關起來了。
只是還不敢處置,畢竟祁蘅對她已經失去了很多情分,她可不想再做惡人。
但她必須死。
果然,祁蘅冷淡地笑了笑,說:“穢亂宮闈,私通外男,你是貴妃,你不知如何處置么?”
陸晚寧假裝驚愕,倒吸一口涼氣,然后咬牙點了點頭,一套虛情假意演得行云流水。
她起身告退,出去時,正好遇見了前來稟告的季遠安。
季遠安看她時皺了皺眉,倒覺得陸晚寧這一身有些別扭,像學以前的桑余也學不明白的樣子。
他徑直入內,行禮后便說:“陛下,李識衍如今已動身赴京。”
祁蘅指尖一頓,嘴角不自覺揚起,果然,他還是選擇了仇恨。
“好,把關于馮崇一案的所有相關全部交給他,只要馮崇在獄中活著一天,這案子就往深了挖,沒有人會比李識衍查得更盡心。”
“微臣倒是相信他會盡心盡力,不過……”季遠安欲又止。
“不過什么?”
“聽說,他的那位未婚妻子也跟著一同來了。”
朱筆“啪”地折斷在祁蘅指間。
祁蘅盯著掌心血痕,他怔了怔,然后低低地笑了一聲:“好,真好。”
“他們竟這么……密不可分?”
季遠安不敢應答。
他還不知道,那位沈小姐就是桑余。
所以更不知道,祁蘅這么古怪的反應是因為什么。
他坐在宮闈屏風的陰影后,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病態的笑意,像極了從墳塋中爬出的俊麗男鬼。
“去告訴內務府,”祁蘅的聲音極輕:“把紫宸殿收拾出來,要和她出宮前一模一樣,明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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