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祁蘅今日來,是來挑撥離間的。
他想,怎么會有人比自己還愛桑余呢?
他們之間的那些事,哪怕有謊,可也有愛啊,有肌膚之親,有切膚之愛。
但此刻,他看著石桌上那些刺眼的紅色婚慶物件。
每一件都像一把鈍刀,緩慢而殘忍地切割著他的心臟。
讓他無從開口。
那些廉價的金線繡花,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嘲笑著他貴為天子卻求而不得的狼狽。
“你現在……想起來和他的從前了么?”
祁蘅聽見自己的聲音干澀得不像話,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不甘心的問。
桑余聞微微一怔。
她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同心結,抬眸看向祁蘅。
那雙曾經盛滿對他順從與畏懼的眼睛,如今反倒平靜得像一泓秋水,只剩下作為一個百姓對帝王的恭敬。
她如實回答:“沒有完全想起來,只是零星的片段。”
祁蘅眼中泄露出一點希望,他上前一步,“那你現在記憶里最多的明明是朕,怎么會喜歡上他呢?”
他的聲音里帶著連自己都沒察覺的乞求,僵硬的笑了笑,想讓自己顯得沒那么可怕:“十一年,桑余,你不會那么快忘掉的是不是?”
桑余垂下眼簾,長睫在臉頰上投下淡淡的陰影,無聲的后退一步。
“陛下說得對,宮中的十一年確實占據了我大半記憶。”她的聲音很輕,卻字字如刀,“可這三年里,他對我好的記憶,比在宮中十一年還要多。”
祁蘅如遭雷擊,站在原地,一個字一個字的消化著桑余說的話。
他想起自己曾經如何對待桑余。
那些以懲戒為名的折磨。
那些以教導為義的操控。
那些以寵愛為幌子的折磨。
這些,好像才是他們記憶里最多的東西,
“對不起。”
祁蘅的聲音顫抖得幾乎不成調,這三個字,是他作為帝王以來,從未對任何人說過的話。
桑余搖了搖頭,目光平靜疏離,仿佛是在暗示讓他快些離開。
“曾經那些事,臣婦都快不記得了。陛下也不必放在心上。”
不必放在心上?
祁蘅在心中苦澀地問她,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
這是我和你曾經親密無間的證明。
我連一塊傷疤都舍不得去掉,那些記憶怎么可能放下?
他看著她繼續低頭整理那些大婚用品,有一種想把這些一把火全都撕碎,盡數燒掉的沖動。
他沒有給過桑余的東西,其他人也不許給。
可他不能。
這樣做,她就更不喜歡自己了。
苦心追求一個女子喜歡的皇帝,未免太古怪了,祁蘅自嘲地想。
可他曾經的確擁有過她的喜歡,所以現在才會想要回來。
冷情的男人一旦動情,就會是刮骨流血的疼。
他昨夜想了很多,從桑余剛入宮時的樣子開始想起。
那么小的一個女孩,瘦骨嶙峋,眼神卻倔強得像頭小獸。
一直到她出宮時,遍體鱗傷,病骨消瘦,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她的救世主,可她從沒有過得好過。
“你現在還恨朕嗎?”
祁蘅聽見自己問。
他甚至想,恨也好,恨證明還沒有放下他不是么?
桑余的動作頓了頓,抬起頭來認真地看著他。
陽光穿過院中開滿了花的木棉花樹,在她臉上投下斑駁又雰雺的光影。
和祁蘅蒼白又平靜偏執的面容絲毫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