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余輕輕道了聲:“謝謝”。
李識衍心下終于松了口氣,他還以為她不會收自己的東西。
李識衍望著她眉目間的恬靜,忽然覺得胸口那股連著郁結多日的濁氣也散了些許。
不管怎么樣,桑余現在的確過的很好,哪怕他們錯失了整個少年時光,哪怕最后和她相守的人不是自己,有那么多遺憾和不甘,可是,她過得開心快樂不才是最重要的么?
“那天,祁蘅說得對。”李識衍自嘲一笑,突然開口,“他可以為了你放棄奪嫡之爭,我卻終究……放不下身上的血海深仇。”
桑余心頭微動。
她雖不知祁蘅與李識衍說了什么,只是溫聲道:“人活著,總要遵從本心。選擇想走的路,本就沒有對錯之分。”
“伯母也這般勸我。”李識衍望向窗外漸沉的暮色,沉沉地說:“她說我不該強求你與我一同活在仇恨里,拿沈家的仇恨也拖著你,把你也拖入進和我一樣的痛苦里……復仇是很痛苦的。”
桑余一怔,有些沒聽明白這句話。
“什么……仇恨?”
沈家的仇恨?
桑余話音落下,屋內驟然安靜。
李識衍的表情凝固在臉上,他怔怔地看著桑余,仿佛突然意識到什么,眼底閃過一絲錯亂。
“你……”他的聲音微微發緊,“你不知道?”
桑余疑惑地蹙眉:“知道什么?”
李識衍面色倏地蒼白。
所以,祁蘅和沈母都瞞著桑余?
李識衍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可真的是不該說的么?
所有人都騙桑余,連他也要騙她嗎?
李識衍喉頭微動,沉默良久,才從喉間擠出沙啞的聲音:“你父親戰死沙場……是祁蘅的母妃,惠嬪的手筆。”
“哐當”——
桑余手里的茶從手里滑落。
滾燙的茶水濺上裙角,她卻渾然不覺。
“阿余!”
李識衍慌忙去扶她搖晃的身子,卻被一把推開。
桑余踉蹌著扶住桌角,整個人都處于一種巨大的震撼和錯愕之中。
“什么時候的事?”她聲音抖得不成調,“我是說……我爹的事......”
“永和十二年冬。”
李識衍每個字都像在凌遲自己,可他只是想把桑余從謊和欺騙里解救出來。
“那年,北狄細作為救惠嬪,假傳軍情,伯父率輕騎馳援,中了埋伏......”
他忽然說不下去了,因為桑余臉上浮現出一種近乎空白的茫然。
那是她剛滿九歲的冬天。
也是她,流離到京城的前一年,遇見祁蘅的前一年。
“包括你到京城,也是因為惠嬪想要趕盡殺絕,拐騙了你,但后來不知道什么原因,沒有殺你,可卻把你教成了一個滿手鮮血的殺手……”
桑余的頭劇烈地疼了起來,像瓷器要裂開了。
窗外驚雷炸響,暴雨傾盆而下。
——
祁蘅回來時,檐外雨勢正急。
他剛將油紙傘擱下,便見桑余孤零零地蹲在廳堂中央,青白的指尖正一片片拾著碎瓷。
“阿余!”
他三兩步沖上前,不由分說地握住她冰涼的手。
碎瓷鋒利的邊緣已經在她指腹劃出了一些細小的血痕,看得祁蘅心頭一緊:“你怎么自己做這些?”
祁蘅聲音里壓著心疼,忙把人扶到一旁坐好,然后轉頭去收拾那些碎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