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識衍是忠良之臣,”祁蘅喘了口氣,繼續道,“他這個人,生來便是做文臣的料,斷然不會背叛你……他會用盡辦法助你坐穩這個位子。”
“臣弟明白。”祁翎聲音哽咽。
祁蘅忽然劇烈咳嗽起來,帕子上染了點點猩紅。
他想起,自己登基前都是血光和死人,都沒有人教過他這些,不由苦笑道:“其實……朕也才做了五年皇帝,懂得不多。”
祁翎搖頭,他想說,皇兄已經做得很好了。
祁蘅抬起顫抖的手,輕撫弟弟的發頂,“很多時候……你要自己學著來。”
祁翎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卻仍倔強地點著頭。
燭火搖曳,將兄弟二人的影子投在墻上。
祁蘅望著眼前這個即將肩負天下的少年,眼中浮現一絲欣慰:“你一定會……比朕做得更好。”
窗外,夜色如墨。一陣風吹過,殿內的燭火猛地搖晃,險些熄滅。
祁翎慌忙去護,卻聽見皇兄輕聲呢喃:“她選下的你,朕相信……會好的。”
——
祁蘅原本想強撐到新旦之日,可隨著日子臨近,他的身子卻一日比一日衰敗。
如今連起身去窗邊看看太陽都不成。
這幾日,每次一入夜,他的神志就開始恍惚。
過往種種如走馬燈般在眼前流轉,夢里全是桑余的身影。
好的壞的都有,但比幻覺里要好的是,這些曾經都是真的。
可只要是夢,就都會醒。
醒來后,祁蘅總是帶著眼淚。
母妃去世后,他很少哭了,這幾日夜里醒來,卻好像要把半輩子的眼淚都流干凈。
醒來后,他就說:“阿余,以后再不會有人欺負你了......”
——
桑余的孕癥終于緩和了些,不再整日里昏昏沉沉,吃不下飯。
李識衍見她氣色好轉,便決定帶她上街走走。
“就在附近轉轉,不走遠。”李識衍邊說邊為她系上斗篷的帶子,動作輕柔。
自從上次阿依娜的事后,他再不敢讓桑余離開自己的視線半步。
桑余乖巧地點點頭,任由他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兩人默契地維持著一個微妙的平衡,她不問宮里的事,他也不在她面前提起那個名字。
初冬的街市上,行人往來如織。
李識衍給桑余買了熱騰騰的栗子,又買了糖葫蘆,兩人沿著街市,偶爾駐足看看攤販的貨物,或是聽街頭藝人唱曲。
偶爾,桑余會走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默著思忖著。
李識衍也不多問,只是會在那時牽起她的手,沖他笑笑。
路過街角的紅紙攤子時,桑余的腳步忽然停住了,望著艷色的紙,她眼神恍惚了一瞬。
“買幾張吧。”桑余輕聲說。
李識衍仔細挑選了幾張質地最好的紅紙,小心地將紙卷好,遞給桑余:“阿余又要剪小像了?”
桑余點點頭,手指輕輕撫過光滑的紙面:“往年只剪幾個人的,但今年可有的忙了。你的,母親的,婆母的,鳳鳳的......”她頓了頓,聲音越來越輕,“如果師父要來,還有師父的......”
還有......還有一個人的名字,在她唇邊打了個轉,終究沒有說出口。
李識衍看著她低垂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心口沉了沉,終是沒問她打算說誰。
“好。”他輕聲應道,接過她手中的紙卷,“回去我幫你。”
桑余抬起頭,對他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李識衍心中一軟。
不管桑余眼里是誰,心中有誰,她只要對自己笑一笑,李識衍就什么都不在乎了,他以后會一直一直陪在她身邊。
“走吧。”桑余將紅紙小心地收進袖中,抬頭望了望天色,“咱們該回去了。”
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他們就這樣一前一后地走著,牽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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