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里再沒有防備,沒有芥蒂,甚至沒有半分多余的情緒,連絲毫波瀾都沒有。
他就那樣徑直往里走。
祁蘅握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緊,杯沿磕在指尖,有點涼。
他懂了。
李識衍不是裝的,是真的放下了。
放下了對自己的所有忌憚,把他這道刺痛的疤徹底挖掉了。
李識衍知道,桑余不在意祁蘅了。
他就也不會在意祁蘅。
桑余的心定了,李識衍不會再盯著他,不必再攥著心,不必再怕他會從自己手里搶走什么。
因為桑余選的是自己。
風從窗欞吹進來,掀動祁蘅素色的袍角,也吹得遠處的喜鑼聲更亮了些。
媒婆脆生生的嗓音在堂中揚起來,高喊著喜慶說辭:“吉日良辰當接親,才子佳人喜相逢——請新婦出閣嘍!”
話音落時,屏風后傳來輕緩的腳步聲。
桑余由柳鳳鳳攙扶著,緩緩走了出來。
她腳下踩著大紅的綢緞,從閨房一路鋪到廳堂中央,像條暖融融的路。
桑余手中握著鑲金卻扇,半遮著面容,鳳冠上的珍珠流蘇隨著步子輕輕晃,垂在扇沿邊,添了幾分朦朧的嬌俏。
一步,兩步……她朝著李識衍的方向走過去,霞帔上的金線繡紋在光下流轉。
祁蘅的心猛地揪緊了,指尖攥得杯身發僵。
桑余穿上婚服的模樣……原來是這個樣子的。
和他無數次在幻覺里見的不同。
幻覺中,桑余好像總隔著層霧,嫁衣也是模糊的,只依稀看是紅色,卻總是不清楚,因為他沒有見過桑余真正穿著婚服的模樣。
可眼前的她,比他能想象到的所有模樣,都要美得多。
是明媒正娶啊。
鑼鼓聲、道賀聲還在耳邊鬧,祁蘅卻覺得周遭靜得厲害。
他親眼看著她,一點點走向李識衍,看著李識衍眼里映出的光,忽然心口擰著疼了起來,疼的他幾乎快要坐不住了。
明媒正娶,這四個字,是他這一生,都沒法給她的。
他曾握著她的手說過護她,卻連一件光明正大的嫁衣都給不起。如今她穿著別人備下的婚服,要去赴一場明媒正娶的約。
那本該是他盼的,卻終究成了他只能遠遠看著的景象。
李識衍抬手,輕輕扶住了桑余的手。
祁蘅看見桑余微微側頭,卻扇似乎動了動,像是對李識衍笑了。
那一笑,和他無關,是屬于另一個人的。
他們牽起那截鮮紅的連理綢,并肩往外走。
桑余的步子很緩,祁蘅看見她鳳冠上的流蘇晃啊晃,晃的自己眼花。
她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接親的鑼鼓聲又響起來,比先前更亮堂,襯得他周遭愈發靜。
直到那抹紅徹底消失在府門外,祁蘅才緩緩松開緊攥的手指,指節泛著白,連帶著心口那處,也空落落的,像被風刮得生疼。
耳邊喜樂喧天,孩童的歡笑聲格外清脆。
恍惚間想起那年,桑余也是這樣,站在通紅的燈籠下,對自己說喜歡,向往著盼著祁蘅以后也能給她滿堂的紅。
現在她大概也這樣笑著,只是不再是為他。
祁蘅垂下眼睛,茶面上映出自己模糊的倒影。
他忽然覺得有些冷,明明是日頭正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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