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離開?
是啊,如果無法離開怎么辦?
桑余緩緩抬起頭,月光在她眼中凝成兩汪寒潭。
\"那就拜托你,\"她聲音輕得像雪落,懇求道:\"請把我的尸體帶出去吧。\"
季遠安身形猛地一滯。
\"骨灰撒在江南就好。\"桑余忽然笑了,眼角泛起水光,\"師父說……江南的春天很美。\"
桑余想,她還沒有見過江南呢。
這句話像刀子捅進季遠安胸口。
從前,桑余也有愿景,她說等祁蘅登基了,她就一位游山玩水做女俠,行俠仗義,劫富濟貧,做最漂亮的女俠;去大漠看日落,去極北看冰雕,吃遍世界所有的小食……
可如今她求的,竟只剩一捧骨灰能離開這牢籠。
\"你不會死。\"季遠安突然抓住她肩膀,\"你忘了嗎,我答應過會和你一起——\"
話又戛然而止。
他們都想起那個未完成的承諾,在桑余殺死了季遠安親人的那一夜,被鮮血浸透的承諾。
早就作廢了。
桑余輕輕掙脫:\"天快亮了,你該走了。\"
季遠安退后兩步,月光照出他緊握的拳頭正在滴血,許是攥的太緊了。
最終他什么也沒說,轉身消失在晨霧中。
——
翌日清晨,桑余被刺眼的雪光照醒。
她坐起來,來到床邊,似是有些沒反應過來。
怎么一夜之間,會下這么大的雪,
\"娘娘醒了?\"云雀捧著銅盆進來,見她坐在窗邊發呆,笑道:\"娘娘醒了怎么不喚我?昨日陛下賞了幾條鱖魚,奴婢去吩咐小廚房做幾道菜,如何?\"
桑余望著窗外白茫茫的雪,忽然道:\"不,我想吃桂花糕了。\"
\"桂花糕?\"云雀目光一頓,“那……那得從宮外尋桂花了,會有些麻煩。\"
桑余的手抖了抖,疑惑的看過去:“為何?前幾日的桂花樹不是開的極好嗎?”
“娘娘莫不是記錯了,宮里哪還有桂花……\"
桑余蹙眉:\"御花園東角不是有片桂樹林?\"
云雀臉色煞白:\"那、那些樹去年入冬前就被砍光了。\"她聲音越來越小,\"您忘了嗎,因為陸貴妃聞不得桂花香……\"
桑余猛地直起身子,許久沒有反應過來。
不可能,她明明記得中秋還去摘過桂花——
\"帶我去看!\"
\"娘娘!外頭積雪太深……\"
話沒說完,桑余已經裹上大氅往外跑去,衣角被寒風吹得獵獵作響。
桑余到御花園時,那里空蕩蕩的,果真一棵樹也沒了。
桑余望著十幾年來都繁茂的桂花林,此刻只剩一片光禿,身形踉蹌的后退幾步,心中大撼。
她為什么……為什么一點也不記得了?
桑余失力一般的跪道在雪地里,緩緩伸出手,想要扒開積雪看個清楚。
她像是感覺不到疼,只是固執地挖著,仿佛只要挖得夠深,那些被砍掉的桂花樹就能重新長出來。
怎么會被砍掉?怎么自己一覺起來就到了深冬,到底發生了什么?
“娘娘!別挖了!”云雀沖過來,一把從背后抱住她,聲音里帶著哭腔,“您的手要凍傷了……快停下……”
桑余掙扎了一下,可云雀抱得太緊,她掙不開。
終于觸到什么,桑余僵硬的停下,看見是被齊根砍斷的樹樁,一棵又一棵。
桑余低頭看著自己凍得發青的手指,滿是污泥和冰雪,止不住的顫抖,
“為什么……”她喃喃道,聲音輕得幾乎被風吹散,“為什么我不記得了?”
云雀的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那往下落。
云雀哽咽著,聲音發抖:“娘娘,您別這樣……您嚇到我了!”
桑余還是跪在雪地里,單薄的素白寢衣早已被雪水浸透,黑發凌亂地貼在蒼白的臉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