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著窗縫里漏進的月光,在想宮墻外的景象。
在宮里待了十八年,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像一個正常人那樣過普通的生活了。
燭火搖曳,映得沈康眉目格外溫柔:“宮外有長安街徹夜不熄的燈籠,有西市胡姬跳的旋舞,有小孩子舉著糖人追著馬車跑……”
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看見桑余眼里浮起的水光。
當年那個會拉著祁蘅跑來跑去的小姑娘,應該已經被深宮磨得連糖人都記不清了。
“也有餓死在雪地的乞丐,\"沈康又如實說,\"有被權貴當街縱馬踩死的賣花女,有交不起租子投井的佃農。”
桑余怔住了,月光在她睫毛下投出小小的陰影。
沈康忽然不忍,話鋒一轉:“但總歸比這吃人的宮里好——至少能堂堂正正地哭,痛痛快快地笑。”
“哪里最好?”她問得急切,像個渴盼聽故事的孩子。
“江南。”沈康眼中漾起懷念,“三月的煙雨里,烏篷船搖過青石橋,賣花姑娘的吳儂軟語能酥到人骨頭里,茶樓里評彈叮咚……”
他忽然噤聲——桑余臉上浮現出他多年未見的生動神色,像是枯井里突然映進了星星。
桑余此刻連膝蓋的痛楚都拋之腦后,目光仿佛透過斑駁宮墻,真看到了那千里之外的杏花春雨。
原來,她想離開這里了。
沈康從袖子里取出一塊玄鐵令牌遞給她:\"杭州府有我的舊部,你拿著這個,他們會安頓好你。\"
桑余的眼睛一亮,但下一瞬又沉寂下去。
\"不,我不能連累你。\"桑余手指蜷縮,她不敢接,也不能接。
\"阿余。\"沈康喚她乳名,像小時候教她射箭時那樣穩穩托住她手腕,\"你看宮墻處的檐角鈴鐸——\"
夜風掠過,懸掛的銅鈴叮咚作響。
\"它被拴在這里,響得再好聽也只是囚徒。\"他將令牌塞進她掌心,\"你該是自由的,像北狄草原上的鷹。\"
桑余怔怔地看著令牌,眼眶忽然紅了。
所有人都依靠她,利用她,怨恨她。
只有沈康,始終如兄長般護著她。
“師父,”她哽咽道,“我……”
“阿余啊,”沈康緩緩靠近,猶豫片刻,不顧那些宮廷規矩,還是抬手揉了揉她的發頂,像小時候那樣。
“記住,無論發生什么,你身后都有我。”
窗外,寒風呼嘯,卷著枯葉拍打在窗欞上。
桑余一把抹掉眼淚,握緊了令牌,下定決心——
等進福傷好,她一定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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