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城又有一場朝會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召開。
那位前些日子展現出頹勢的大湯皇帝,重新離開西苑,召開朝會,就在所有人都認為他會示弱的當口,這一次朝會,這位大湯皇帝竟然又一口氣罷免了不少太子一黨的官員。
看樣子,就是要和太子李昭非要分個勝負。
只是如今的太子已經不是之前的太子,有了玄機上人在外,朝堂中有孟長山,私底下還有姜氏的支持,這一次,不知道有多少官員站出來,請求這位皇帝陛下收回成命。
但大湯皇帝仿佛就是要一意孤行,即便大殿里黑壓壓跪了一片朝臣,依舊不為所動,甚至還將幾位德高望重的官給拖出大殿打了廷仗。
一時間,大殿之外,官員哭天喊地,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哀嚎。
這樣的景象,帝京城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沒有見過了。
而至于那些朝臣希望太子的反擊,卻也沒有發生,在那些廷仗聲和哭喊聲里,李昭一不發,像是一個局外人。
對此,還是有不少朝臣很是失望的。
但事情卻沒有那么簡單結束,朝會之后,西苑那邊,很快黑壓壓跪倒了一地御史,領頭那位,頭發花白,早已經是古稀之年。
御史院的都御史,周清德。
老御史捧著一封奏折跪在西苑前,身后全都是一起同朝為官的同僚。
高錦站在這位老御史的面前,輕聲開口,“老大人,回去吧。”
老御史不抬頭,只是顫顫巍巍的舉著手里的奏折,虛弱地說道:“臣求見陛下,御史們的職責本就是諫,天下大事,若有不對之處,都應指出來,陛下怎能隨意鞭打?本朝未有前例,陛下如此作為,也不是明君之舉。”
不是明君,那是什么?
眼前的老御史這話里,其實早已經是大不敬了。
不過他既然敢來這里,其實就早已經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這是一場貨真價實的死諫。
高錦看著他,嘆了口氣,“老大人,有些話是不能亂說的。”
老御史平靜道:“老臣能做都御史,是因為陛下信任,陛下既然信任老臣,將老臣放在這個位子上,那么老臣不管如何,都是要站出來說一說的,即便今日也死在這里,同樣是無怨無悔。”
說到這里,老御史忽然悵然一笑,抬起頭來,看向眼前這位皇帝陛下最寵信的內監,問道:“高內監,老臣斗膽,想要請高內監為老臣傳一句話給陛下。”
老御史輕輕微笑道:“就算陛下不愿意見老臣,馬上就要讓老臣死在這里,這話,老臣也想說。”
高錦看著眼前這個在朝野之間都頗有清名的老御史,在心底不知道又嘆了幾口氣,但最后,也只是說道:“老大人,何必呢?”
老御史只是自顧自說道:“陛下天資英斷,歷朝歷代不知道有多少帝王都無可比擬,天下臣工,都無比佩服,可這樣的陛下,為何不愿意將心力放在治國之上?為何不將天下百姓視作子民?要知道,天下百姓從來都是將陛下視作父親的,做父親的,如何能不管自己的子女?”
“陛下一意玄修,對天下百姓而來,本就不是好事,這些年幸賴有太子殿下幫著看著天下百姓,百姓才得以茍活,如今陛下還要如此行事,豈不是要將天下百姓的最后生路都抽走嗎?”
“老臣斗膽一說,若是陛下非要如此,要將太子殿下的心寒了,那么大湯,就要亡國了。”
最后一句話,擲地有聲。
聽著這句話,老御史身后跪著的那些御史在此刻都渾身顫動了片刻。
最后一句話,太過大逆不道了。
整個大湯,只怕都不會有官員膽敢這么說出來。
高錦聽著那話,也很顯然被嚇了一跳。
他看向眼前的這個老御史的神情變得復雜起來,他的那雙眼眸里,似乎在一瞬間,便涌入了無數的東西,那些東西在里面激蕩,不知道迸發出了怎樣的力量。
聽著這話,高錦就已經知道了老御史的下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