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了咬牙,黃花觀主點了點頭,“這酒有些滋味。”
只是說出來之后,黃花觀主就已經后悔了,趕緊往回找補,“味道雖然還成,不過沒什么勁兒。”
于是周遲又很快抱出一壇酒,說道:“觀主再試試這個。”
這一次,實打實的劍仙釀了,要有勁,這些酒都是比不上的。
黃花觀主試著又喝了口,這一下子,臉龐很快就通紅,連忙暗中運轉氣機壓下這酒里的劍氣,但即便如此,這一刻,他還是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就好像是有人在打架一樣,可以說是相當的難受了。
“這酒……有力氣。”
黃花觀主繃著臉,到底還是稱贊了一句。
借著說話,吐出了那酒里蘊含的劍氣,“周掌律還會釀酒之法?怎么隨身帶著這些數量的酒水?”
周遲不急不慢地說道:“前面兩種,分別名為海棠酒和仙露酒,海棠酒是一位親近之人贈送的,雖說并不在世上流通,但只要觀主想喝,每過一段時間,都能為觀主找來,至于后面這仙露酒,在赤洲那邊販賣,晚輩倒是算是其中一個東家,所以觀主想喝,這酒實在是管夠的。”
“最后一種名為劍仙釀,也就只有這一種,觀主想喝,晚輩也很難再去找尋了。”
黃花觀主聽到這里,倒是無所謂,這劍仙釀明顯是對劍修來說是不錯的東西,但對他來說,無福消受,他還是更喜歡那海棠酒和仙露酒。
尤其是那仙露酒,滋味不說了,那是好的沒邊了。
一想到這個,黃花觀主就忍不住點了點頭,但很快就回過神來,自己愛酒這個事情,其實山上的人知道的不多,作為觀主,他可從未在弟子面前爛醉過。
周遲如何得知?
“得了,周掌律這俘獲了女子芳心,那就是都贏了,貧道這個做師父的,已經注定是全盤皆輸了啊。”
黃花觀主搖搖頭,有些嘆氣,這跟人交手最怕什么,當然最怕的就是有內鬼啊。
現在那個內鬼已經把自己賣了。
只是聽著黃花觀主這話,周遲只是說道:“晚輩和白溪結識于微末,依著山下百姓的說法,好像叫做青梅竹馬。”
黃花觀主皺了皺眉,正要說話。
周遲卻說道:“但這次上山,晚輩其實并不打算告訴她晚輩的身份,只是她已相問,晚輩否認之后,無法面對她的失望而已。”
“即便如今相認,晚輩也沒有想著馬上就要帶著白溪離開黃花觀,更沒有想著馬上結為道侶。”
黃花觀主的神態稍微好了些,“那你是如何想的?”
周遲說道:“如今寶祠宗欲除晚輩而后快,除此之外,其實各州府宗門,如今擺在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而已,要么臣服寶祠宗,要么跟他們分個生死。”
“重云山跪不下去,已經決定要和寶祠宗廝殺到最后了,這趟派晚輩前來黃花觀,其實就為了問問黃花觀的想法。”
“數年前山中朝云峰白峰主曾拜訪過黃花觀,回去之后,曾贊揚貴宗滿是俠氣,與貴宗曾有口盟,基于此,晚輩才來貴宗走這一遭。”
“不過茲事體大,即便如今貴宗改了想法,晚輩也完全可以理解,畢竟這牽扯到貴宗一山弟子的安危,并不是小事。”
所謂口盟,就是山上宗門經常會有的結盟意思,不過比較起來那些白紙黑字定下的盟約,口盟效力不高,其中一方,其實很多時候,都可以不承認的。
黃花觀主看著眼前的年輕劍修,譏笑道:“你認為我黃花觀是那種背棄盟友之人?還是覺得我黃花觀修士,長不出硬骨頭來?”
周遲搖搖頭,“晚輩雖說沒有在山上修行過,但這幾日看下來,黃花觀如何,晚輩心中有數,何況白溪為人如何,晚輩更是清楚。”
黃花觀主的臉色這才好了一些,然后說道:“你可知,沒有你和那丫頭這件事,這件事似乎會更簡單一些。”
周遲點點頭,“晚輩這么做,很有可能會被觀主認為晚輩是以白溪來脅迫觀主跟我們站在同一處。”
“可你還是這么做了。”
黃花觀主面無表情。
“那是因為晚輩實實在在沒有辦法面對白溪的失望,曾經有過一次,如今不想有第二次。”
周遲笑了笑,“至于想要她為我做些什么,真是沒想過,從小,都是我護著她的,現在她的境界更是不如我,自然還是我護著她。”
黃花觀主冷哼一聲,“要不是因為你這小子,白丫頭會在這個境界,一直止步不前?”
其實這話說得就有些沒道理了,白溪能在這個年紀就有這個修為境界,實實在在其實就很不容易了。
如果沒有周遲的橫空出世,那么整個東洲,都會認為白溪是這東洲數百年來,最耀眼的天才。
不過周遲對此,只是點了點頭,“這件事的確是怪晚輩了。”
眼見周遲這么說了,黃花觀主也揉了揉臉頰,喝了口仙露酒,“關于寶祠宗一事,觀內早有定論,他們如此行事,只會讓一座本就不太平的東洲更加的烏煙瘴氣,長此以往,不說我們這些山上修士如何活,只怕就連山下百姓,也都完全沒了活路。我等修士,起于微末,源于人間,本就不該忘本,所以我們跟寶祠宗,也是要分生死的。”
“至于此事跟不跟你們說,貧道一直在思索,尤其是在重云山忽然換了你來做掌律的當口,更要讓我們小心行事,不過你上山這十幾日,貧道看過之后,大體還算是滿意,你跟白丫頭的事情,暫且不論,如今我們只對寶祠宗一事,你說說你的看法。”
周遲點點頭,開始說起寶祠宗的事情,其實也用不著多說,如今山上的情況,大家都看得清楚。
寶祠宗的吞并之意,以及吞并東洲之后的局面。
周遲說了一堆之后,黃花觀主看著周遲始終沒有說話。
“山上山下,其實從不是兩個世界,山上的寶祠宗要除,山下,那位大湯皇帝,也要殺。”
周遲看著黃花觀主說道:“山下太平,山上修士修行,各行其是,如此才是最好。”
“要做成這件事,就需要山下的皇帝要足夠有能力,光有如此還不夠,還要心懷百姓,知曉大局。”
“太子李昭,要勝過大湯皇帝李厚壽。”
黃花觀主看著周遲,問道:“哪里勝過?”
周遲說道:“他對山下百姓來說,會是個好皇帝,而為何如此,首要一點,是要心中有百姓,李厚壽或許城府更深,帝王心術更了不得,但他心中卻無百姓。”
“解決寶祠宗之后,重云山如何自處?”
黃花觀主開口詢問。
周遲說道:“依舊只是坐鎮慶州府,協助大湯皇帝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重云山不會想要成為下一個寶祠宗。”
黃花觀主微笑道:“有些事情,此一時彼一時,昨日寶祠宗,今后重云山,誰說得準?”
周遲搖頭道:“重云山曾經有過如此跡象,可如今已經回到了原本軌跡里了。”
黃花觀主皺起眉頭,說道:“是西顥?”
周遲點點頭。
“西顥不是閉關身死?”
周遲搖搖頭,猶豫片刻,到底是說起了西洲之事。
黃花觀主聽完之后,沉默許久,才喝了口酒,有些感慨道:“原來西顥,是這等人。”
修行到這個地步,情感早就淡漠許多,但總是不乏有些修士,總是有著最初的那份執念。
“重云山不會如此,還有很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山中有晚輩在。”
周遲說道:“如無意外,重云山可以慢慢煥發生機,在東洲足以自保,除此之外,等些年,晚輩境界日深,重云山無懼東洲任何人挑釁,既然不害怕有人挑釁,自然也就不存在所謂的不安。”
“這個道理,其實黃花觀應該也很能感同身受。”
重云山有周遲,黃花觀也有白溪。
黃花觀主看著周遲,忽然笑了笑,“小瞧你了,你這樣的年輕人,是有些難得了,要是你不打貧道弟子的主意,那貧道就真是很欣賞你了。”
周遲笑著搖頭,“請恕晚輩萬難從命。”
黃花觀主冷哼一聲,喝了一大口酒,這才說道:“像是山下的事情,那位大湯皇帝早有動作,你如何保李昭?”
“宗主已經去了帝京。”
周遲說道:“晚輩馬上也要去一趟帝京,要跟姜氏聊一聊,只是在此之前,孟氏已經給晚輩傳來消息。”
“僅此而已?”
黃花觀主顯然有些不太滿意。
周遲說道:“更早之前,晚輩從潮頭山而來。”
黃花觀主聽著這話,這才再次看向周遲,“真是小看你了。”
“只是玄機上人,你如何能說服?”
黃花觀主很清楚玄機上人這樣的人,作壁上觀才是他的最好選擇。
周遲沉默片刻,低聲說了幾句話。
黃花觀主皺眉道:“你如此也能看得透?”
周遲說道:“晚輩總喜歡多想想。”
“那為何對貧道說?”
黃花觀主說道:“若是此事泄露,會功虧一簣。”
周遲說道:“白溪對我說,如果她有一天非死不可,她只相信有兩人可不計生死來搭救。”
“其中一個便是觀主。”
周遲說道:“晚輩沒理由不信她。”
黃花觀主沉默片刻,才輕聲感慨道:“多好的姑娘啊,可惜啊可惜,就被你騙到手了。”
周遲微笑道:“是晚輩的福氣。”
黃花觀主聽著這話,再次認真地看了看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只可惜,不管怎么看,看來看去,他都還是看不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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