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洲,慶州府的一座小鎮外,賣燒鴨的老人今日原本難得沒有出攤,而是去小鎮外的山中看花,但剛坐下,就看到原本自己眼前一片的花海,開始凋零,然后再眨眼間,就看到了這眼前的草木紛紛泛黃,寒風吹過,讓他打了個寒顫。
老人喃喃自語,“完了,看來我要死了。”
百姓里從來流傳著一個說法,就是人在死前會看到平日里看不到的東西。
現在老人看到了這樣的東西,他自然覺得自己估計是大限將至了。
“早知道,以前就多做些好事了,那些賣不掉的鴨子都送出去就好了,掙這么些錢做什么?現在也沒花完啊!”
老人捶著自己的雙腿,懊惱不已。
那座小鎮上,已經有不少百姓從家中走了出來,互相驚愕地看著那些鄰里,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變化,卻不知道到底是因為什么。
世間的春夏秋冬四季輪回,在尋常百姓來看,那是無數年如此,即便有時候春去較晚,夏來也遲,但總歸是按著順序來的,可如今不才剛剛到了春天,怎么忽然就到了秋天?
那夏天呢?!去哪兒了!
百姓們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景象,他們沒有聽過那個傳說,這會兒只是很是擔心,這樣的事情發生了,以后的日子要怎么過啊。
……
……
菩葉山。
那座小廟前,傷勢如今早就好轉的年輕僧人缺山看著身前的一株草泛黃失去了生機,微微蹙眉,抬起頭的時候,便看到景空從小廟里走了出來。
缺山趕緊對圣人行禮,但景空只是站在小廟前,看向遠山,原來一片春意,如今已經滿是蕭索。
“想來你聽過這個傳說,忘川盡頭,有一棵樹,名為秋,此樹一葉落,而天下秋。”
景空神色淡然,“但其實眾人聽著這個傳說,只是認為當秋天來的時候,那棵樹最先感知,也最先有反應,但實際上,是那棵樹先有一葉落,世間才有秋天。”
“換句話說,若是那棵樹上的葉子不落,那么世上就不會有秋天兩個字。”
缺山說道:“世上,竟有這么奇特的東西?”
在缺山看來,四季更替,是天地自然,即便有什么映照,那也只是映照而已,而絕非什么東西可以干涉的,但此刻聽著景空圣人的說法,這才明白,原來并非如此。
景空感慨道:“那棵樹生在忘川盡頭,在她的道場里,她要是愿意,什么時候扯下一片秋葉,秋天就什么時候來,她要是不愿意,不讓那樹落葉,世間便自然沒了秋天。”
“這便是青天啊。”
景空眼眸里閃過一抹艷羨,世人習以為常的東西,認為無法改變的東西,在這樣的存在面前,其實都不絕對。
當初那個境界以青天兩個字命名,其實就足以說明許多東西了。
百姓的天是什么?或許是當朝的皇帝,或許是山上的修士,但世上所有生靈的天,就只能是那五個人。
五位青天。
聽著這些,缺山有些后怕,輕聲道:“弟子當初在她面前,不該提及師祖的。”
景空只是看了缺山一眼,微笑搖頭道:“她雖說是五青天之一,但不是嗜殺之人,也對世上諸多因果不感興趣,不必害怕,只是你們闖入了她的道場,她心生不悅而已。”
聽著這話,缺山這才松了口氣,當初他還不以為意,逃出忘川三萬里之后,便覺得此事算是了結,甚至想過回到菩葉山,讓這位圣人說一句,派人去打個招呼,甚至那位都能賣景空一個面子,將白溪交出來,如今來看,事情絕對沒有這么簡單,她只是沒有真正動怒,要是真正生氣了,只怕不是不能親至菩葉山?
到時候怎么辦?大概師祖也沒辦法吧?
“五位青天,坐鎮五洲,身上都有大因果,不會輕易露面,更不會輕易對這些尋常修士出手,當然,正如她所說,你擅闖她的道場,她要殺你,誰都說不出什么來。”
景空好似知曉缺山在想什么,微微開口,聲音里倒是沒什么情緒。
“那青天和青天之間?”
缺山好似想到了什么,有些好奇。
“到了這種境界,兩位青天若是攻伐,波及自然極大,一般是不會交手的,即便要切磋,也會開辟一處戰場出來,免得波及這些無辜生靈。”
景空淡然道:“至于生死之戰,就沒意思了,青天所謂道場,其實并非簡單的幾萬里或是一座山,而是一洲之地,就像是咱們這座靈洲,便都是她的道場,她坐鎮此洲,便幾乎舉世無敵,其余青天要跨洲而來,跟她生死一戰,吃虧太多,而且幾乎沒有勝算。”
“所以青天們只要不離開自己的道場,所謂的生死之戰,便都是玩笑話。也不會有青天真的愿意舍棄這極大的優勢,前往別的青天道場跟人廝殺。”
說到這里,景空頓了頓,眼神里忽然情緒復雜起來,他好似想到了什么,卻又不愿意提起,最后只是輕聲道:“除了那個瘋子。”
“瘋子?”
缺山好奇地看向自家祖師,對于這些青天的故事,大概沒有修士會不感興趣。
景空看著他搖了搖頭,“都是過去的老故事了,沒有什么好提的了。你記住一點,那女子若是活著從忘川三萬里走出來,以后見到她,便不要招惹了。”
缺山自然聰慧,明白其中的道理,所以只是雙手合十,點了點頭。
……
……
西洲。
對于人間忽然而秋這件事,那些劍修不在意,他們更多的心思,都放在練劍這件事上。
當年一樁舊事,雖然沒有波及所有劍修,但總歸讓世間劍修都覺得從此低人一頭,如何才能重新抬頭,也不過練劍兩字而已。
而當這些劍修每每想起這件事的時候,大概就會抬頭看一看西邊,在那注定看不到的地方,有一座山。
那座山叫做天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