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府位于淮山郡的東邊,因為宗門所在的山中四季翠綠,故有青山之名。
而當年選擇在此地建立宗門的初代青山府主,也沒有過多思索宗門名字,而是極為隨意便定下了青山府三個字。
不過青山府的歷史并不長久,不過百余年光景而已,而且勢力也不算太大,只在淮山郡所在的符州境內招收弟子,最開始,門內弟子,不過百余人。
初代青山府主在位之時,其實宗門還說得上正派,山中修士會時不時下山,為周遭百姓做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在當地,口碑不錯。
直到半甲子前,青山府發生過一場內亂,初代府主在那場內亂中身死,之后那位初代府主的大弟子,執掌青山府,青山府便發生了根本改變,如今的青山府,弟子數量,壯大到了二百余人,只是和半甲子之前的青山府比較起來,如今的青山府,就顯得烏煙瘴氣,讓周圍百姓怨聲載道。
不過因為畢竟是百姓眼里的仙家宗門,大家也不過敢怒不敢,像是蘭草巷孫家和青山府那樣的勾結,其實在一座青山府里,比比皆是。
青山府本來建筑不多,最開始,只在山中有一座大殿和一些洞府,經過這百年的不斷擴建,山中早已經樓臺林立,真有一派大宗門氣度。
其間一座高樓,在山巔那邊,極為雄偉,多云之時,便仿佛在云霧之間,宛如真正的仙人樓閣,青山府也不客氣,將此樓取了個讓外人聽了,只怕都會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的名字。
青天樓。
世間修士都清楚,修行到盡頭,便是青天兩字,而如今世間的青天境修士,不過五人而已。
這青山府的一座高樓便敢以青天為名,要是青山府在赤洲是數一數二的大宗門也就罷了,至少能被人說成是志向遠大,可一座青山府,別說在赤洲數一數二,就是在白鹿國,也比那被立為國宗的紫衣宗差了不知道多少,這個名字,要是被那些宗門修士知曉,只怕會笑掉大牙。
此刻,青山府主正在這座青天樓的頂樓,看著遠處山景,不得不說,古人說,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這的確不是什么假話,在此處看著群山,青山府主還真生出了一番世間修士,都不過如此的感覺。
看過遠處山景,重新坐下,青山府主看向身前的男人,笑道:“懷遠,你這境界也進展極快,想來要不了多久,也能看到萬里門檻了吧?”
坐在他對面的男人名為薛懷遠,正是他的親師弟,當初那場青山府內亂,其實就是這兩位牽頭,更是由他親自將一枚極為珍稀的化骨丹騙著那位初代府主吃下,這才成功讓自己師兄將其打殺。
弒師之后,師兄做府主,他做掌律,買賣倒也不虧。
至于為何要頂著弒師惡名去殺了師父,也很簡單,當初那位初代府主最為看重的他所收的關門弟子,曾不知道當著他們說過多少次,以后府主之位就要傳給那位關門弟子。
但實際上在青山府建立之后,山中許多事物,都是他們二人操持,可以說青山府能發展到如今這地步,兩人功不可沒。
這就像是一家人,大兒子和二兒子為了家里忙前忙后,等到繼承家產的時候,老頭子偏偏要把所有家產都給小兒子,關鍵是小兒子什么都沒做,只是老頭子喜愛而已。
這換作其他人或許能認命,但這兩人如何甘心,兩人一拍即合,密謀之后,就有了那場內亂。
殺了師父,那位關門小師弟,自然也是跟著師父去死了。
薛懷遠如今已經是天門巔峰,往前走一步,便能看到萬里門檻,聽著師兄這話,笑了起來,有些感慨,“要是師父當日知道,這青山府交到師兄手里,會有如今盛況,會不會后悔自己一意孤行,最終害人害己?”
青山府主笑道:“老頭子這個人,從來都這樣,要是早知道我們兩人心有不甘,只怕會想著先殺了我們,免得等他死后,咱們那位小師弟,鎮不住咱們。”
薛懷遠點了點頭,“必然如此。”
“想想也是寒心,我們為青山府出生入死,結果這老東西卻只因為自己的私心就要如此選擇,還好我們出手夠早,不然到時候也只能在老頭子的夢里嚇一嚇他了。”
青山府主哈哈大笑,舉起酒杯,跟自己師弟相碰,兩人都一飲而盡之后,這才說道:“不過老頭子還是棋差一著,要是一開始就防著咱們,或者早早下手,咱們兩人,這會兒也只能在黃泉路上作伴了。”
薛懷遠笑道:“老頭子本就是昏聵之人。”
青山府主感慨道:“站在老頭子的角度,的確應該早早除了咱們,哪怕咱們是他的弟子,不殺咱們,宗門也不得安寧。”
“所以,師弟,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薛懷遠微笑道:“正是如此,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青山府主笑了笑,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著眼前的薛懷遠,眼神玩味。
片刻之后,薛懷遠低頭看了看手里的酒杯,忽然有些感傷,“我本來以為,我跟師兄既然并肩,那也該一輩子無所猜忌吧?怎么就因為我快要踏入萬里境,師兄便不容我了呢?”
青山府主放下酒杯,嘆氣道:“正因為跟師弟曾經并肩過,才清楚師弟是什么樣的人,師弟你的天賦比我更好,又比師兄我年輕太多,我也在擔心,有一天壓不住師弟,到時候師弟會怎么辦呢?”
“師兄有這擔心,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啊。”薛懷遠嘆了口氣,臉色變得有些潮紅。
“想來師弟你也猜出來了,酒里正是當初師弟騙著師父喝下的那化骨丹,此物極為珍貴,當初耗費咱們兩人身家,才購得這么一顆,半顆給了師父,剩下這半顆,就給師弟吧。也算是有始有終,等到了下面,師弟記得幫師兄給師父說句對不起。”
青山府主剛準備站起身,但渾身忽然一軟,竟然無法發力。
他驟然抬頭看向面前的薛懷遠,臉色難看,眼眸里一片駭然。
薛懷遠此刻的臉色已經復歸正常,看著眼前的師兄,感慨道:“師兄一直在防著我,我又怎么會不防著師兄呢?”
“化骨丹的確太珍貴了,我這些年所藏,加起來,也就只換了半顆,加上一份解藥啊。”
青山府主怒道:“薛懷遠,你安敢如此?!”
“師兄你要殺我的時候,顯得那么云淡風輕,怎么我要動手的時候,師兄你就這么怒不可遏?你這樣子,真是讓我覺得又可笑又可憐啊。”
薛懷遠揉揉臉頰,笑道:“師兄可以放心去了,青山府也好,還是師兄的夫人也好,我都會好好照顧的,對了,百姓里不一直都有個說法嗎,叫什么來著,好吃不過餃子,好玩不過嫂子?”
“這話,倒是很有意思呢。”
薛懷遠站起身,來到青山府主面前,一把捏住他的脖子,瞇起眼,“師兄要是不甘心,就在夢里多來看我,不過記住了,我以后,都睡在師兄夫人的閨床上。”
青山府主睜大眼睛,滿臉不甘,但卻也無可奈何,不多時,嘴角便溢出一抹鮮血,氣絕身亡。
可惜這么一個萬里境的修士,竟然會死得如此……荒唐。
收回手,薛懷遠微微瞇眼,看向遠處,笑道:“這才是一覽眾山小啊。”
就在此刻,樓下忽然響起些腳步聲,薛懷遠皺了皺眉,站在樓梯口,低頭看去,有青山府弟子滿臉慌張,站在樓梯上,“府主,掌律,有個年輕修士殺上山來了!我們擋不住了,這會兒怕是要殺到大殿那邊了。”
薛懷遠微微蹙眉,“哪家修士?”
那弟子苦笑搖頭,“不曾明說,甚至都沒有自報山門啊,是個臉色蒼白的年輕人,上山之后只是殺人,一掌便拍死一個,就連幾位客卿都沒擋住太久,便被他打殺了。”
薛懷遠瞇了瞇眼,“你先去,我隨后就來。”
那弟子領命而去,薛懷遠只是扭過頭,看了一眼已經是一具尸體的青山府主,心里有些煩躁。
……
……
青山府那座祖師大殿,其實說是祖師大殿,里面如今供奉的,其實不過就只有初代青山府主一人。
當年師兄弟兩人發動內亂殺了青山府主,但對外為了安撫人心,自然而然也還是要將其牌位供奉,不過若是那位青山府主在天有靈,知曉自己這兩弟子這般假惺惺,不知會作何感想。
不過此刻的祖師大殿前,僅存的數十人青山府修士,此刻正嚴陣以待,看著那兩個……具體來說,應該是那個身穿暗紅長袍的年輕人,如臨大敵。
兩人,自然是領著孫亭上山的周遲,至于孫月鷺,此刻正在山下等待,免得在山上看到這血腥場面,只怕此后每天都得做噩夢。
孫亭在周遲身后,看到恩公之前那般輕描淡寫地殺人上山,整個人都有些忍不住顫抖,倒不是害怕,而是激動。
他雖然算是官宦人家,書香門第,但實際上,這些年在山中待久了,打獵太多,漸漸也有些向往那些真正的山上神仙。
“道友,不管有什么恩仇,說出來,總能磋商解決,就這么殺人,難道真要不死不休嗎?!”
大殿前,一位青山府的客卿顫巍巍開口,看著眼前的年輕人,他的膽子早就被嚇破了,要不是知道這會兒就算是跑八成也沒這個可能,他早就跑了,反正萬萬是不可能在這里繼續跟眼前這個年輕人對峙的。
周遲漠然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一路上山,他倒不是真正的只是殺人,而是在那些修士住所都走過一遭的,結果看到了什么?
有不少衣衫襤褸的少女,甚至還在他闖入某個修士住所的時候,那個修士和三四個女子正在床上較勁。
當然,那些女子臉上幾乎都沒有什么享受的神色。
之后他甚至在一處斷崖之下,看到了堆積起來的尸骸,累累白骨,意味著什么,不而喻。
不過這會兒周遲不說話,其實是在等人,他已經感知到,不遠處的那座高樓那邊,有人正往這邊趕過來。
果然,片刻之后,一道身影來到眾多青山府修士之前,修士們紛紛行禮。
“見過掌律。”
薛懷遠揮了揮手,示意如今局勢,不必講究這么多禮數。
等看清楚眼前的兩人之后,薛懷遠這才拱手,“這位道友,何故闖我青山府?有什么事情,能不能坐下好好聊,非要這般生死相見嗎?”
周遲挑眉,“你就是掌律?那府主呢,叫出來。”
薛懷遠聽著這話,微微蹙眉,但還是笑道:“府主師兄此刻有要事在身,不便出面,道友有何述求,其實都可以告知薛某,薛某如今可以全權代表府主師兄。”
周遲微微一笑,之前上山的時候,其實他就注意到那邊遠處高樓上有兩道氣息,其中一道萬里,一道天門,天門氣息,便是眼前的這位掌律,而那道萬里氣息,自然就是那位青山府主了。但之后那道萬里氣息驟然消散,脫離了他的感知,周遲便覺得有些事情發生。
不過他倒是不相信,那位以旁門左道踏足萬里境的青山府主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如今聽著薛懷遠這番話,周遲大概能夠猜得明白了。
只怕那位青山府主,死在了這位掌律手上,上山之前,他便聽說過這座青山府曾有過一場內亂,初代府主和他最心愛的小弟子身死,如今來看,似乎有一場內亂在今日發生,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