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來到帝京之前,在進入皇城之前,在來到西苑之前,甚至在見到大湯皇帝之時,玄機上人都沒想過,自己居然會對一位俗世里的皇帝生出欽佩之情,這樣的情緒,他認為整個東洲,或許會有一兩位前輩高人能讓他這般,但卻不該是大湯皇帝。
可到了如今,他才不得不感慨,眼前這位名義上的東洲之主,有太多過人之錯。
“只是嘴上功夫罷了,有些事情,說出來很輕松,如同一片雪花那般輕飄飄,但想要做到,卻是從來不容易。”
大湯皇帝搖搖頭,“何其難。”
玄機上人正要說話,大湯皇帝便再次開口道:“和道友說了這么多閑話,也該說回正事了。”
玄機上人一怔,但隨即便試探道:“是東洲大比之事?”
大湯皇帝笑著點頭,“一座寶祠宗,十位天才弟子,就這么死于東洲大比,只怕誰都會很在意吧?”
玄機上人問道:“此事不是已有定論?”
那位從妖洲而來的妖修,被長更宗所困無數年,恰好在東洲大比上脫困而出,殺了那些寶祠宗的天才弟子,之后在眾人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離開,此事就算是寶祠宗都找不到任何理由推翻。
大湯皇帝說道:“總有疑點在,有疑點,便有人懷疑,有人懷疑,便要再查。朕坐在這里,也不是想修行便修行,想看景便看景啊。”
大湯皇帝的話說了一半,但意思玄機上人已經明白,這件事既然牽扯到寶祠宗,那么就沒有這么簡單,不管寶祠宗是真不相信那件事是這般,還是想要借著這件事做些什么,但只要他們是寶祠宗,他們想要這么做,他這位皇帝陛下,就只怕要做些什么。
玄機上人說道:“此事,陛下即便不做什么,只怕也落不到陛下頭上。”
大湯皇帝感慨道:“朕一人之事,自然無所謂,可朕仍有三個兒子,百姓常說,天家無親,可到底一脈相承,總不能看著什么都不做。”
“想來玄機道友,即便再怎么失望,但師徒之情,總是要念一念的。”
玄機上人沉默片刻,喟然道:“俗世里,父子最親,山上人,也就剩下個師徒兩字了。”
之前在那條大江前,玄機上人對西顥說自己那弟子是自討的,可他若是渾然不在意,為何千里迢迢趕來帝京?
再讓人失望的弟子也終究是弟子,就像是再失望的兒子,也到底是兒子一樣。
“既然如此,此事總要弄個清楚,到底是誰,不說旁的,對自己,也總該是有個交代的。”
大湯皇帝說道:“何況來都來了。”
這句話頗有意思,在俗世里,這些話總能說服人,玄機上人不是俗世里的人,但好似也沒逃過這句話。
“陛下要老夫做什么?”
玄機上人看著大湯皇帝,到底還是松口了。
大湯皇帝看了一眼窗外,“那日朕在這里等著一位客人來,想要好好看看他,但因為有些別的事情,客人最后沒來到朕眼前,若是其他也就罷了,可那客人不來,反倒是更讓朕覺得想要見一見。”
“玄機道友素來被稱作通天之能,但朕覺得還是夸張了,這世上哪里有通天之人?”
玄機上人微笑道:“陛下所,讓老夫歡喜,若是老夫有通天之能,為何還在這塵世里?”
“但朕覺得,即便玄機道友沒有通天之能,卻有一雙風塵巨眼,這世間有什么人,能逃過道友的眼睛呢?”
“所以朕想請道友去幫朕,也是幫道友自己看一個人。”
大湯皇帝說道:“不知道道友可愿意?”
玄機上人問道:“陛下要看誰?”
雖說相問,但玄機上人卻好像已經猜到了什么。
“那便請玄機道友去看一柄劍吧,看看那柄劍是否真鋒利到能撕開北方夜幕一角。”
大湯皇帝緩緩開口。
玄機上人已經知曉大湯皇帝說的那個人是誰,但他心情卻復雜起來,因為早在他來到帝京城之前,西顥便說過要看那人,如今大湯皇帝也要看。
這兩人都是當世的大人物,他們要看的人,可以是那些了不起的人物,但為何偏偏會是一個年輕人。
即便他已經初露鋒芒,但好似也不應該讓這兩人這般重視。
或許他的身上,真有復雜之事。
只是兩人要看的也不相同。
西顥要看他是否是那柄舊劍,而這位大湯皇帝則是想看這柄劍到底有多鋒芒。
玄機上人皺起眉頭,他想起了進城的時候看的那一眼。
他的確是一柄鋒芒之劍。
但出鞘如此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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