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說起來,這是兩個人的第三次見面。
周遲丟了手里那柄腐朽飛劍,有些不知道說什么,想了想之后,他開口說道:“尋到什么好東西了嗎?”
如果是旁人,如果只是兩個素不相干的人,有人這么問,那么被問的人,怎么都會有些警惕,或許白溪不是旁人,也或許周遲不是旁人,所以白溪好像并沒有多想,只是搖了搖頭,“一路走來,倒是看見些白骨,除此之外,好像沒什么好東西。”
機緣肯定會有,只是白溪這樣的性子,沒有花心思去尋,現在空空如也,也是正常的。
周遲點了點頭,“當初是死了不少人的,后來也死了不少人。”
聽著這話,白溪有些好奇地看向周遲。
周遲說道:“那些尸骨風化腐朽的程度不一樣。”
尸骨和尸骨之間,乍看是一樣的,但經常殺過人的都知道,死亡時間不同,就會導致之后尸骨的成色不同。
周遲殺過的人太多,見過的尸骨也多,所以自然第一時間便能判斷出來,那些風化腐朽最嚴重的尸骨,自然就是長更宗原本的修士,他們被那位圣人幾乎是同一時間所殺,所以尸骨的腐朽程度相當接近,后面有些尸骨,很顯然是后面才闖入的修士,或許是找到了些秘寶,或許是得到了些靈藥,總之在這里是迸發了一場廝殺,生者帶著機緣離開,而亡者,自然而然,也就死在了這里。
聽著周遲解釋,白溪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周遲,“你怎么懂的這么多?”
尋常修士,即便與人廝殺的經驗不少,但很少有會關注這些事情的吧?
周遲看著白溪,想了想,說道:“我上山修行之前,家里是殺豬的,看過不少豬骨,賣不出去,放久了就不一樣,想來這人骨也是同樣的道理。”
聽著這話,白溪挑了挑眉,頗有興趣地開口問道:“殺豬是不是很難?”
周遲看著她,沉默片刻,說道:“也不太難,殺豬的時候,有人幫著按,比殺人容易。”
白溪想了想,記起來也見過普通百姓殺年豬的景象,想著那些人扯著豬耳朵將年豬拉出豬圈,幾個人將其按在長凳上……這才點了點頭,“的確,殺豬不是一個人殺的。”
不過她說完這句話之后,也還是會覺得有些奇怪,畢竟他們兩個人都是東洲初榜前十的人物,她甚至還是第一,卻在這里聊殺豬這種事情。
白溪偷偷看了一眼周遲,發現他其實沒有什么異常,這才收回自己的視線。
周遲表現得若無其事,但實際上要是孟寅那家伙知道他會主動在一個女子面前說自己是殺豬的,也不知道會怎么想。
兩人并肩在廢墟里走著,并不像是來尋找機緣的,好像是去踏青的一般,兩人隨意看著周遭的廢墟,就像是在看一場春色。
或許有許久沒有人說話,白溪說道:“這座宗門鼎盛的時候,比我們黃花觀要大多了。”
周遲點了點頭,附和道:“也比重云山大。”
聽著這話,白溪有些不滿,只是還沒開口,周遲便說道:“聽說這曾經是東洲最大的幾座宗門之一,在一段時間內,甚至是第一,不過宗門里缺少了一個至強者,所以宗門再如何鼎盛,好像也沒什么用。”
白溪說道:“至少在東洲來看,已經足夠了。”
周遲說道:“但這個世上,有七洲之地。”
那位圣人不在東洲,但他跨洲而來,便能輕而易舉的滅了曾經的東洲第一大宗門。
白溪對于周遲好似抬杠的說法并不生氣,而是認真地問道:“你也想過要去東洲之外看看嗎?”
許多東洲修士,這一生大概都沒有想過要跨洲遠游,去看看這個世上的其他地方,而是一輩子待在這九座州府之間。
甚至有些人,就連自己所在的州府,都很少會離開。
因為他們只會日復一日地修行,去追求更高的境界,跨洲遠游,對他們來說,又有什么意義呢?
周遲想著更遠的那座玉京山,點頭道:“是想著等以后境界足夠高了,就要到處去看看的。”
白溪挑眉道:“要多高?”
她的語里有些不滿的意味,“要到了云霧境,才敢離開東洲嗎?不然就一輩子不敢離開?”
她有些生氣,覺得周遲要是這么想,那就真的讓她很失望,雖然她也不知道為什么會對別人的想法而感到失望。
周遲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說道:“不好說。”
他感知到了白溪的情緒,但還是沒多說,后面的事情,到底會怎么樣,也不是他現在就能做出決斷的。
白溪這會兒也覺察到了自己的失態,臉頰有些紅,但沒多說什么。
兩人之后雖說還是在走著,但氣氛變得有些微妙,兩個人都沒說話,各自在想著一些事情。
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人走過那片廢墟,然后不約而同的停下腳步,都轉頭看了一眼身后的那些廢墟,這里面大概會有些東西,但兩人都沒有認真去找。
“不再看看?”
周遲率先開口,打破了之前的安靜氛圍。
白溪說道:“我是武夫,我已經有刀了。”
聽著這話,周遲點了點頭。
白溪便問道:“你呢?”
周遲說道:“我是個劍修。”
你是個武夫,有刀就好了,我是劍修,有劍,當然也就好了。
于是兩人沒有多說什么,而是繼續朝著前面走去。
廢墟之后,是一片竹海,里面有一條滿是竹葉的小路,不知道會通向何處,但很顯然,這還是在長更宗的內部。
兩人走在竹海里,周遲說道:“其實我們這么走著,不管去到什么地方,都是有人去過的。”
長更宗被無數修士探索過無數次,這些能夠輕易去到的地方,即便有些什么東西,都注定是殘羹剩飯。
想要找到一些好東西,大概需要去尋到一些旁人沒有去過的地方才是。
白溪說道:“這么多年過去了,來過這么多人,真的還會有其他人沒有去過的地方嗎?”
她看著碧綠的竹海,有些疑惑。
“不知道,或許有,也或許沒有。”
周遲說了句廢話,說完之后,便看了一眼白溪,心想自己這會兒應該一個人去往別處,等著寶祠宗的修士們才是,但看著白溪,他有些說不出分開的話。
周遲搖了搖頭,總覺得這種感覺有些古怪,并且是他十九年來從未有過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