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府的東邊是一片一望無際的大海,大海廣闊,不止萬里,一般境界的修士,想要一口氣渡海而去,幾乎是做不到的。
海那邊是中洲。
大海上還有一些海島,大小都有,星羅棋布,據說一些大的海島上,還有一些修行宗門在上面,不過那些修行宗門幾乎不會來到東洲或是前往中洲,只是會世世代代的在海島上修行。
甘露府這邊,海邊有群山,其中一座山名為潮頭,名字由來也簡單,海潮升起之時,這座山視野最好。
潮頭山頂有一座高四十九層的樓閣,名為玄機。玄機上人便常年在頂樓推演天機。
這位被整個東洲稱為多智近妖的玄機上人很少會離開玄機樓,但他能洞悉東洲許多事情,制定的榜單也無多少紕漏,倒是讓人感覺到意外。
此刻的玄機頂樓里,這位須發皆白的玄機上人此刻正在窗邊看著那片海面,他那雙滄桑的眼眸里仿佛藏著無數海浪,讓人一眼看不到底。
“師父,師兄那邊有消息傳回來了,這次東洲大比,出了些小麻煩……”
一個白衣男子緩緩開口,說起了就在甘露府發生的那些事情,當說到寶祠宗已經有兩位初榜前十的修士死在那長更宗遺跡里的時候,白衣男子特意看了看玄機上人的反應,但玄機上人卻還是那般一臉平淡,仿佛這兩人的生死在他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提。
“靈書雜念太重,這次派他去,為師便知道他有可能要種下惡因,只是也想著如是他能跨過這道門檻,此后在我門下,倒是可以好好看看他,只是他自己走不過這道坎。”
等到白衣男子說完之后,玄機上人才搖了搖頭,“他為了一些東西,便要攪進朝廷去,實在是讓為師失望。”
白衣男人輕聲道:“師父息怒,倒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師父這樣的心性的,靈書師兄這般,倒也是人之常情。”
“為師自然知道這是人之常情,但為師就是不滿這個常情兩字,修行為何?無非還是兩字,克制。”
說到這里,玄機上人擺了擺手,說了聲罷了,這才轉移話題說道:“寶祠宗在北邊如此勢大,是有些招搖,不過其余宗門如今所求大概都是自保兩字,主動招惹寶祠宗只怕也沒膽氣……”
玄機上人的話還沒說完,那白衣男人便接過話來說道:“那依著師父的意思,那就是寶祠宗修士死于長更宗遺跡里,只是因為那里面有些兇險?”
玄機上人看著這個搶過話頭去的弟子,搖了搖頭,弟子里,若是要論心性,眼前這位自然要勝過靈書,但要說聰慧,那眼前這位,距離靈書,還有相當長的一段距離。
“既然不是新仇,那就是舊恨了。”
玄機上人滄桑的眼眸里,有著一些復雜的情緒,“寶祠宗在北方三座州府里勢力越來越大,但擴張過程里,不知道殺過多少人,手腳再干凈,也總會有遺漏的,不過那個遺漏的家伙,不好好蟄伏,現在就要開始報仇?是不是著急了些,總覺得浪費了這好天賦了啊。”
玄機上人其實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同時又想起了長更宗的故事,當年那樁舊事,知道的人不多,可他卻是知曉,那位圣人為何要踏破長更宗,自然是因為尋仇。
而且那份仇恨,并不是一天兩天,而是被那位圣人整整壓抑了數百年之久,等到他真正踏足云霧境,成為了世間難見的圣人之后,這才以雷霆手段,直接滅了長更宗,以報當年舊恨。
“報仇,總該有些章法才是的,胡亂一通這么殺過去,能有什么用?”
……
……
那片湖前,周遲處理完尸體,將柳風亭的梨花錢收好,這才離開了那邊。
雖然在離開湖畔的時候,他也在猶豫要去什么地方,雖然之前走得都很隨意,但現在應該不能再隨意了,畢竟已經過去那么久了,再不多殺幾個寶祠宗的修士,那么就沒時間了。
但說起來不隨意,實際上他也不知道那些寶祠宗的修士到底在什么地方,所以他想了想,決定跟著一道微弱的氣息而去。
那是那條白蛟的氣息,因為白溪殺了那條白蛟,所以便沾染上了,只是她應當不太在意,因此便沒有立即抹去,等到她行動之時,自然而然,就會有氣息的浮動,雖說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徹底消散,但既然沒有目標,那么就跟著這氣息走一走,也不見得是壞事。
想到這里的周遲跟著那道氣息走去,但實際上估計連他自己只怕都沒有想明白,他想要跟著這道氣息走一走,或許是因為他其實想要見到那個帶著這道氣息的少女。
只是走了數日之后,那道氣息還是消散了,在一處山谷里失去了那少女蹤跡的周遲微微蹙眉,然后便感受到了一股濃郁的妖氣。
他朝著山谷深處看去,在不遠處,看到了一座小山。
一座浮著黑毛的小山,仔細看來,其實應該是一頭巨大的黑熊妖,但他此刻已經死了。
它那顆碩大的腦袋被人切了下來,切口還是很平整。
周遲自然知道那不是飛劍留下的傷口,而是別的利刃。
是白溪,又殺了一頭了不起的妖物。
周遲默默想著進來之前那位朝云峰主說過的話,喃喃道:“要是我早來一步,見到它還活著,我肯定要殺了他為宗門爭光,但它現在已經死了,我能怎么辦?”
東洲大比,年輕修士們一直在做的,從來都是兩件事,爭奪名次和爭奪機緣。
但這兩件事,周遲好像都不太感興趣,他是劍修,并不需要什么別的機緣,而為重云山爭奪名次這件事……雖說宗門里的長輩們好像很在意,但周遲其實很隨意。
又走了數日,周遲來到一處斷崖前,終于在崖邊,看到了一個瘦削的中年男人,他渾身散發著濃郁妖氣,盤坐在崖邊,正在看云。
周遲莫名想起了那位重云宗主,恐怕東洲沒有第二個人能和那位重云宗主那般一樣喜歡看云吧?
周遲想了想,喚出懸草,提著劍走了過去。
之前沒遇到那些妖魔,他還能給自己找些理由,但現在既然碰到了,哪里還有什么理由不出劍?
那頭看云的妖魔感受到身后的劍意,這才轉過頭來,看著一個青衫少年提著劍朝著自己走來,開口笑道:“你我相遇算是緣分,難道不打算聊……”
第二個聊字還沒說出來,周遲的劍已經遞了出來。
周遲和白溪,在有些時候是很像的兩個人,兩個人都有著堅定的意志,不會輕易被人改變,但或許因為白溪是個女子的緣故,所以做事到底會更緩和一些,而周遲,似乎沒有這個想法。
既然遇到了一頭一定要殺的妖魔,那么還有什么好說的,出劍就是了。
所以那道照亮崖邊的劍光,就此出現。
他沒和那頭看云的妖魔說任何話。